秋香見何雲旗左手托着腮,右手漫不經心地啃着大蘋果,說:“小姐不必将趙家小姐的話放在心上,孫夫人與我們夫人是手帕交,怎麽會退婚?”
那可不一定,何雲旗心中腹诽。
當初定下婚事的時候,何雲旗的生母還在世,何老太爺當時雖然已經辭官,但威勢還在,那時候可是孫家巴結着他們家。可這兩年,何老太爺閉門不出修身養性,漸漸地遠離了官場,而翟氏又一病而逝,這樁婚事就沒有那麽完美了。
在孫夫人看來,何雲旗也是一塊雞肋。喪母長女不娶,怕的就是缺少教養,而何雲旗從小就膽大包天,小時候孫裕山到何府玩耍,她就指揮着孫裕山去爬樹掏鳥蛋,一個文弱呆滞的小書生連調皮搗蛋都不會,自然得不到何雲旗的好臉。
小孩子想得非常簡單,能跟我一塊兒愉快地玩耍的就是好夥伴,孫裕山的确不是個好的玩伴。孫家雖然祖上出過高官,但現在當家作主的孫彙通隻是個從七品的訓導,家世上何家甩了孫家三條街,孫夫人卻還是因爲權勢想要悔婚,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孫夫人的娘家顧家雖然沒有做官的,卻是鹽商世家,就是在這富商遍地的杭州城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而孫夫人看上的不過是一注财罷了。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何家姑娘這麽好的家世,當初又是你千方百計謀劃來了,現在不滿意的也是你,你當何家是好惹的?”何彙通憤怒地對着妻子發火。
孫夫人不以爲意,說:“以前這不是有翟姐姐管教着,現在翟姐姐沒了這姑娘跟個小子一樣調皮,要是我們娶進來,可定不受教,再耽誤了我們家裕山的前程可怎麽好!”
孫彙通是個君子,做不出毀約的事情來,隻好勸妻子:“何大人不是娶了續弦了,再說還有何老大人管教着呢,這種出身的女子,教養不會太差。”
孫夫人是鐵了心的要毀約,“你是不知道,裕山一聽到她的名字,眼睛就閃閃發亮,小小年紀就狐媚子,以後怎麽得了!反正我是要退婚,這事你去辦!”
孫彙通心道,好意思說别人狐媚子,你那個娘家侄女才十一歲,就會去你兒子房裏晃悠,到底是誰沒有教養了。
但這話他卻不好說出口來,“這事我可做不出來,你要有本事你去退。還有,馬上就要過年了,也該将你侄女送回家去了,哪有侄女留在姑母家裏過年的?”
孫夫人一聽急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要将青青攆走?孫彙通,你不要忘了當初是誰用嫁妝供你讀書考取功名的?現在你做了官瞧不起我的娘家了?我告訴你,這個家都是我用嫁妝一點點兒攢下來的,你沒資格攆我們家的人!”
孫彙通被罵的灰頭土臉,甩甩袖子留下一句:“不可理喻!”然後就躲到書房裏了。
孫裕山在自己房間裏溫書,并不知道父母已經爲他的婚事吵了一架。不過父母總是隔三差五就要吵上一架,他已經非常習慣了。這些天他最煩惱的是他舅舅家的表妹顧清清。
自從顧表妹來了之後,他在家裏就不能好好看書了,隻要他一回家,顧表妹總是總是在半刻鍾之内上門,還帶着各種湯湯水水,令他不勝其擾。他明示暗示了好多回,顧表妹像聽不懂一樣繼續上門,母親還誇顧表妹溫柔體貼。
哪裏溫柔了?哪裏體貼了?孫裕山内心不斷地咆哮。
然而,他是個斯文人,隻能委婉地拒絕顧表妹的噓寒問暖,然而顧表妹就不聽,就不聽,讓他無可奈何。
最後,在孫夫人的強權之下,顧表妹還是留了下來在孫府過年。
大年初四,是孫家去何家拜年的日子。
一大早,孫裕山就早早的穿戴好了,連飯都随便扒拉了幾口,就等着出發。
孫彙通向妻子使了使眼色,孫夫人撇撇嘴不去看兒子的蠢樣子。
等到了大門口,孫裕山看到跟着過來的顧清清,問他母親:“表妹怎麽也跟來了?”
孫夫人笑着說:“我們都出去了,清清一個人多孤單啊,不如跟着我們出去玩玩兒,也認識認識人。”
孫裕山對他母親向來沒辦法,隻要讓顧清清跟着了。
到了和府,就看到何明哲帶着何雲旌在門口迎接。若按官職來說,孫彙通可沒這個資格,何明哲這是按着親家的禮來的。
“何大人。”孫彙通鞠了一禮。
“孫大人可算是到了,父親正在裏邊等着,快請進來。”
孫彙通帶着孫玉山去了前院,女眷的轎子直接擡到了二門,陶氏在那裏等着。
“孫夫人可算是來了。”陶氏親熱的拉住了孫夫人的手。
何雲旗也上前行禮。
孫夫人看着何雲旗明亮的小臉,笑道:“大姑娘長得越發出挑了。”
何雲旗低着頭,假裝羞澀。
而站在孫夫人身後的顧清清心中嫉妒不已,眼見這個小姑娘過了年也才七歲,但整個人都神采飛揚的,令人見之忘俗。
似乎察覺到侄女嫉妒的眼光,孫夫人轉臉輕輕地瞪了顧清清一眼,笑着向陶氏介紹:“這是我娘家侄女,家在揚州,過年的時候趕不回去就留下來過年,今天來府上做客,家裏就剩她一個姑娘家,我不放心,就帶了來,親家不會介意吧?”
陶氏不懂聲色地看了一眼顧清清,然後笑着說:“歡迎都來不及,怎麽會介意?這姑娘長得真好,第一次見面,我也沒準備什麽好東西,這個镯子姑娘就帶着玩兒。”說着褪下手腕上的一隻玉镯子套在顧清清手上。
顧清清一眼就看出這隻玉镯子不是凡品,急忙推辭:“多謝夫人厚愛,這隻镯子這麽貴重,清清承受不起。”
“有什麽承受不起的,我給你你就帶着。”陶氏攔住顧清清要摘下來的手。
孫夫人也笑着說:“既然是夫人給你的,你就帶着吧。”
謝過了陶氏,雙方才進了正院。
酒席已經擺上了,雙方按主客落座。
孫夫人跟陶氏寒暄着,顧清清就找何雲旗聊天。
“妹妹真好看。”
何雲旗笑笑:“姐姐才是個絕色佳人,我都看呆了呢。”雖然她不樂于應酬,但是應酬話還是要說的。
顧清清嫣然一笑,往耳後别了别碎頭發,“妹妹見笑了,我不過是個鄉下粗野丫頭,怎麽能跟妹妹這官府千金比。”
何雲旗似笑非笑,回了一句:“姐姐謬贊了。”
從趙蓉蓉那裏得到的消息,等見到真人,三兩句話就能看出此人真的居心不良。既然能幹出撬人牆根的事情,也定然能接受被人冷落喽。
顧清清再說話,何雲旗就用吃菜作爲拒絕,三句隻回一句,一時間,兩人隻見就有些僵硬。
一旁的孫夫人早就看到了何雲旗對她的侄女愛答不理的,她心中怒火燃燒,瞧不起她侄女就是瞧不起她,這樣的媳婦說什麽也要不得!
陶氏順着孫夫人的眼光看過去,就見到兩個姑娘幹坐着,基本零交流,她眼珠子轉了轉,說:“這種場合她們姑娘家都不喜歡,不如讓她們自去玩兒。”說完,又對何雲旗說:“你帶着客人去你房裏玩玩兒吧,要是還悶得慌,就去花園裏轉轉。”
何雲旗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說:“是,母親。”
一離開正院,顧清清又活絡了起來,“妹妹平時有什麽消遣?”
何雲旗答:“平日無聊,就繡繡花看看書,要不就去花園裏轉轉,無聊的很。”
好容易找到共同點,顧清清說:“我平時也是做做女紅,給姑父姑母還有表哥做個荷包什麽的,今天表哥帶的那個香包就是我繡的呢。”
這話大有深意,若是孝敬長輩的到說的過去,若是平輩隻見,是親兄妹倒沒什麽,隻是這表兄表妹的,太容易令人想歪了。
多虧了趙蓉蓉不厭其煩的科普,何雲旗也明白一些後宅的争寵手段,顧清清這種就是最低等的手段,她不願更不肯爲一個男人争風吃醋,随機假裝天真爛漫地說:“姐姐好厲害,我才剛拿起針線,繡對鴛鴦秋香說我繡的是一對水鴨子,繡一朵荷花,花朵跟荷葉都糊在了一塊兒了,我什麽時候能跟姐姐一樣給祖父、父親還有哥哥繡一個荷包啊?”
顧清清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她看了看低自己一頭的小豆丁,不由地搖搖頭,這還是個小孩子呢,怎麽會懂這些。
到了何雲旗的房間裏,顧清清被房間裏滿架的書籍給震驚了,“這都是妹妹的書?”
何雲旗點點頭:“這些都是哥哥送來的,書房裏放不下,就将常看的書放在房間裏了,姐姐要不要參觀參觀我的書房?”
進了何雲旗的書房,顧清清終于露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