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陶氏就起紅了臉,厲聲吩咐道:“将廚房的郭媽媽叫來!”
見陶氏陰沉着臉,何雲旗吓了一跳,忙勸道:“母親不要生氣,小心吓到弟弟了。”
一直以來,陶氏都是溫溫柔柔的,何雲澤還是第一次見到母親這麽眼裏,吓得大大圓圓的眼睛蓄滿了淚水,要掉不掉的,惹人憐愛。
“張媽媽你帶着大小姐和小少爺下去玩吧。”陶氏吩咐道。
“是。”張媽媽心知這是要處置人了,立即帶着兩個小主子退下了。
然而,不一會兒何雲旗去而複返,陶氏詫異道:“大小姐怎麽又回來了?”
“說起來,這件事我們是事主,既然母親要處置人,我們自然要在場。”書墨是跟着來的,何雲旗來的,主仆兩個好整以暇,等着與人對峙。
郭媽媽是廚房的大管事,而她當家的是府中負責采買的管事趙武,所以陶氏一縮減開支,他們能撈到的油水驟減,不生氣才怪!而主子們他們不敢苛刻,就把氣撒在下人們身上。何老太爺身邊的人他們不敢惹,陶氏身邊的人惹不起,何雲旌身邊的巴結還巴結不過來,剩下的隻有何雲旗院子裏了。捏柿子就找軟的捏,他們以爲何雲旗不過是個小孩子,就算是知道自己夫妻苛刻她的人,又能将她如何?誰料到,看着軟綿綿的,卻是一塊鐵闆。
他們夫妻在府中盤踞多年,剛剛在陶氏房中發生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在路上也想好了對策。所以當陶氏質問的時候,郭媽媽一臉爲難地說:“此事可怨不得奴婢們,夫人要縮減府中開支,每個月就給廚房那麽多錢,夠做什麽的?奴婢們給主子們準備好了,也剩不下什麽了,隻要挑一些差的了。”
書墨伶牙俐齒,當即回口道:“郭媽媽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可從來沒有嫌棄府中飯食簡陋,隻是說廚房不是将飯做糊了,就是夾生不能吃,這難道是錢少的問題?難不成夫人縮減了開支,你們的手藝也跟着縮水了?”
郭媽媽當即被質問的啞口無言,正要反駁,就被陶氏打斷了,她冷笑一聲說:“府上縮減開支,不過是減掉不必要的開支,可基本的需求還是有的,郭媽媽的意思是,我這做主母的太摳唆,讓府上的下人們都吃糠咽菜?”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郭媽媽吓得跪倒在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府中開支減少了,你們夫妻能撈的油水少了,這才拿人出氣。做主子的還沒作賤人,你們倒是比主子的脾氣還大!當真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夫妻的勾當?不過是沒騰出手來收拾你們,你們倒是自己撞了上來。我們何府廟小,盛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來人,将趙武一并抓起來,送到衙門處置!”
陶氏雷厲風行起來,讓衆人大跌眼鏡。
如此折騰下來,不僅将趙武夫妻抓了起來,連帶着跟他們家有關系的姻親好友都一窩端了,而且陶氏連夜帶着人抄了這些人的家,抄出不少财物來,從箱子底竟然還找出了地契來,走出去都能做地主了。
好在陶氏這些年也不是白給的,空出來的位置迅速的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府中上下這才沒有餓了肚子。
何老太爺看着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兩條腿的孫女,微微一笑,“這下你滿意了?”
原來何雲旗早就對府中很多老仆不滿了,這次不過是借着由頭将這些壞分子都攆出去,省得做大了給府裏招禍。
何雲旗笑嘻嘻地說:“什麽都瞞不過祖父。”
“以後這種事,你就不要自己伸頭,偷偷告訴你母親,她心裏什麽都卻清楚。”何老太爺吩咐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又說了一會兒,何雲旗就打着哈欠走了。
慧極,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斷人财路如砍人父母,若砍人父母就是莫大的仇恨了。
趙武夫妻有個兒子名叫趙辛,自小求了主人恩典放了奴籍,将他送到親戚家教養。趙辛從小父母不在身邊教養,親戚也不過是管着飯食,不至于餓着凍着,其他的就不管了。小孩子若是沒有人在身邊給他指路,很容易走歪,趙辛就是如此。離了父母,不想着去讀書習武,也不想着學一門安身立命的手藝,且出手大方,不多時就跟當地的小混混打成一片。若隻是不學無術還罷了,在小混混的有意引誘下,趙辛竟然染上了毒瘾,日日都要吸食鴉片。
趙武在何府貪墨的銀錢大部分都被這個兒子要去吸食鴉片了,爲了供養兒子又不想動老本兒,所以趙武夫妻更是變本加厲,若是以往還遮遮掩掩的,近些天卻是一點都顧不得了,這才讓人抓住把柄。
每月月初和月中,郭媽媽都要出來一趟給兒子送半月的銀錢。然而,這次趙辛苦等了兩天,郭媽媽還沒有将錢送來,馬上就要斷頓了,這才爬起來去何府讨要。
到了何府門房,才知道親爹親娘已經被抓了起來,趙辛母眦欲裂,恨不得将那些害了他父母的人都殺了。
然他不過是個吸食鴉片的大煙鬼,大眼泡子腫成死魚眼,一副将醒未醒的樣子,腳下還打着浮漂,任他話說的多麽狠厲,也沒人相信他能爲父母報仇。
報什麽仇啊,主家沒告他是同謀就已經是菩薩心腸了,畢竟最終将錢花掉的是他,若是主家讓他賠銀子,他也無可奈何。
靠山倒了,沒了銀子也被人從賃的房子裏趕了出來,饑寒交迫中想去大煙館湊合湊合,可以前與之勾肩搭背的老闆卻将他趕了出來。
一夕之間,竟嘗遍了人間冷暖。
人在犯錯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在此次事情中所犯的錯誤,大多數時候都要将過錯按到别人頭上。混混沌沌過了近二十年的人,怎麽會承認是自己花銷太大逼得父母喪心病狂地去貪墨别人的銀子?
他将一切的過錯都歸結在何府頭上,人人都貪,怎麽就抓他的父母?卻不想想,用别人的财物自己去享樂,本事就是一件錯事。
頭上無片瓦,毒瘾犯起來能要了人命,養尊處優了半輩子的人,如何能受得了這種落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是想去碼頭抗麻袋都沒人用。
在城裏遊蕩了兩天,餓得饑腸辘辘,趙辛蹲坐在牆角裏,忍着陣陣頭暈眼花。
“啪!”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腳邊響了起來。
趙辛睜開眼一看,不知是哪個好心人丢下的一枚銅闆,他頓時撲過去撿了起來,放在日頭下好好的欣賞,如同欣賞一件珍奇古董。他平日裏大手大腳的習慣了,第一次從銅闆中感受到了欣喜。
那着銅闆買了一個包子,暫時騙過了空蕩蕩的五髒廟,趙辛琢磨起以後的道路來。
乞讨到是條不錯的出路,隻要坐着躺着錢就能來,對他來說是最輕松不過的生存之路了。從一堆垃圾裏扒拉出半個破碗來,趙辛的生意就算開張了。
然而,他卻不去人口多的地方,一來那裏已經有很多的乞丐,而且丐幫勢力盤根錯節,他一個新來的肯定要受欺負,二來他心中的仇恨還是放不下,依然想着伺機報複。
于是,他就在何府附近遊蕩。這裏住着的非富即貴,看到他衣衫褴褛的就上前驅趕,有時候也會遇到心腸軟的女眷給個一兩半兩的碎銀子就夠他花銷了。知道銀子來之不易,他再也不敢大手大腳了。
不過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機會。
何雲旗每天都要上學,即便是穿了男裝也可能被認出來,所以她每天都從府中的小門出來,沿着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子七拐八怪的往書塾去。
何雲旗每天都如此,倒是引起了趙辛的注意。他悄悄向何府的小厮打聽,那個小厮是在外院伺候的,隐隐約約聽人說過本家來了個小少爺,因在養正書塾上學,就寄住在府裏。但小少爺因爲年紀還小,就住在内院裏,從來沒有到前邊來過,他并沒有見過真人,不知道趙辛說的是不是這個本家的小少爺。
何家對何雲旗上學一事慎之又慎,不僅每天避開府中衆人,又對知情的下人重重的敲打了一番。而何雲旗每天出門前都仔細的觀察外邊的情況,确保門外沒人才出來。
而跟着保護的仆役則是等何雲旗出門片刻後才會跟上。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在暗處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何雲旗。
其實趙辛的想法也簡單,若是能抓住何雲旗敲詐一筆銀子,他下半生就無憂了,若是何府不給,他就将人賣到雲約館,有的的達官貴人喜歡這種面若傅粉的小男孩。
杭州自古就是繁華風流地,城中有着數不清的青樓館,随便賣個哪一家,都能得不少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