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看了兩人腰間的佩刀一眼,然後看向酒肆之中。整個酒肆,隻有一個華服少年,不緊不慢的将一顆花生放進嘴裏,似乎并未發現這邊的情況,或者是根本就不在乎。在一旁,賣酒之人臉色難看。
李明月看着兩名漢子,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其中一名漢子沉聲道:“我家主人正在飲酒,外人一律不準打擾。走走走,滾一邊去。”
這時候老馬夫拉着馬車走了上來,沉聲道:“混賬!你家主人能在此飲酒,爲何我家公子就不行?”
另一名漢子一步上前,沉聲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也敢跟我家公子相提并論。再不趕緊滾,别怪大爺不客氣。”
說着直接伸手去推李明月。
隻是他手掌搭在李明月肩頭之後,臉色陡然一變,因爲這個瘦弱的少年,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卸掉了他所有的力量。
這漢子再次發力,卻依舊無法推動李明月分毫,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就要去拔腰間的長刀,另一名漢子也發現了這邊的變化,頓時也跟着握住刀柄,臉色沉重。
李明月笑着問道:“現在我能進去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抽出腰間長刀,一左一右向着李明月沖去。
這邊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就連酒肆中那名有些百無聊賴的華服少年,此刻也将目光投了過來。當人們看到兩名漢子抽刀砍向那青衫少年,頓時有不少人驚呼出聲,似乎已經看到那少年血濺當場的凄慘下場。
隻是兩把刀剛剛落在那青衣少年肩頭,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兩名漢子也跟着踉跄後退,手中長刀差點脫手而出,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雙臂卻已經完全發麻。
酒肆中,那少年眉頭微皺,雙眼不由得仔細打量着那個妝容狼狽的青衫少年,以及這少年背上的桃木劍,同時對那兩名扈從揮了揮手。
很顯然,這少年是一名山上修士,不過他似乎并不怎麽在乎,端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
兩名扈從穩住身形之後,臉色越發沉重,相互對視了一眼,同時慢慢轉動發麻的手腕,以此恢複手臂的力量。
李明月将兩人震退之後,移步前行,因爲有那少年的授意,兩名漢子卻并沒有出手阻攔,而是向着兩旁站開,隻是目光依舊鎖定在李明月身上。
李明月此刻已經走到酒肆的三級台階下,微微停頓了一下之後,擡步走上台階,兩名扈從依舊沒有出手阻攔,但酒肆中的那名華服少年卻已經站了起來,手中還拿着一個酒杯,同時将酒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飲下,然後笑着問道:“怎麽?山上修士也要爲國出力,鎮守疆土了?”
李明月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對着那邊賣酒的男人招了招手,才笑着回道:“隻是路過。”
華服少年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坐了下去,先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後拿起酒壺往酒杯裏倒酒,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不是投軍效力的,那這酒,兄台怕是喝不成了。”
拿着酒走向李明月的賣酒漢子本就戰戰兢兢,聽到這句話,吓得心中一驚,手中的酒壺和下酒菜差點掉在地上,剛好那位老馬夫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悄無聲息的從他手中接過酒菜,一臉憨厚笑容,對着漢子揮了揮手。
漢子頓時如蒙大赦,向着一旁跑去。
老馬夫端着酒菜走到李明月身邊,将酒菜放在桌上之後,給李明月斟酒,接着站在李明月身後,面帶憨厚笑容。
李明月端起酒杯,仰頭直接一口灌下,然後一臉享受的表情,他放下酒杯之後,砸吧着嘴道:“我又不是不給錢,怎麽就喝不得了?”
華服少年微微眯着雙眼,低沉着聲音道:“因爲本公子不喜歡。”
李明月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後說道:“你喜不喜歡是你的事情,跟我好像沒什麽關系。”
華服少年道:“有沒有關系,是本公子說了算。”
話剛說完,就有一支甲士向着這邊奔來,圍觀之人頓時倉皇躲避。
這支甲士很快直接将整個酒肆圍住,殺氣騰騰,氣勢洶洶,那些圍觀之人也跟着指指點點,議論紛纭。
李明月微微皺眉。
若是以前,遇上這種情況,他會覺得正常,但如今卻不這麽覺得,興許是因爲李祺當了皇帝的緣故。
大唐的甲士,卻成了某些人的私軍,成了某些人彰顯身份和欺壓别人的私器,若是以前,他會覺得這些事情跟他沒有關系,而且會爲了所謂的“斬斷塵緣”而刻意避開這種事情,但進入歸元境之後,特别是孟子生那一番話,給李明月帶來了不小的沖擊,使得他不再懼怕所謂的塵世牽絆,再加上融合骊珠的緣故,更是讓他跟大唐的氣運完全綁在了一起。
所以遇上這種事情,他不可能坐視不理,至少沒必要刻意回避。
老馬夫開口道:“公子……”
李明月又喝了一杯酒,然後說道:“不用理會,去看看有沒有啥吃的,能吃飽的那種。”
老馬夫應了一聲,向着那名賣酒的漢子走去,那漢子此刻已經吓得魂不守舍。老馬夫問什麽,他就說什麽,等兩人從後台出來的時候,先前那些氣勢洶洶的甲士全都倒在了地上,剛好能看到無數袖珍小劍飛回,在李明月身邊盤旋一圈,然後陸續進入他腰間那隻銀色葫蘆之中。
整個酒肆四周,一片寂靜。
不僅僅老馬夫和賣酒的漢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因爲這一切變故發生得實在太快,人們隻是看到那華服少年揮了揮手,然後那些甲士剛準備有所動作,就全都倒了下去。
那華服少年瞪大雙眼,幾乎忘記了呼吸。
李明月将桌上的酒杯拿起,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就跟那華服少年之前一樣悠閑惬意,李明月并沒有喝,而是将酒杯重新放回桌上,問道:“你是負責鎮守月關城的将領?”
那華服少年茫然的搖了搖頭,不過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很快說道:“但我大伯是。你若是殺了我,我大伯肯定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你面對的将是千軍萬馬,哪怕你再厲害,也必死無疑。”
李明月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也沒有回答,因爲這時候老馬夫已經将吃的擺在了桌上。
李明月拿起一個饅頭,原本雪白的饅頭被他一拿,頓時出現了幾個黑手印,李明月也不在乎,一邊吃一邊道:“那就把你那位大伯叫來,如果我吃完飯他還沒到,那我死不死不知道,你肯定是要死的。”
這華服少年頓時臉色蒼白。
隻不過這個時候,月關城那邊,又有了動靜,一支騎兵快速向着這邊靠近,卷起一地塵埃。
李明月回頭看了一眼,笑着道:“看來你運氣不錯,最起碼暫時不用死了。”
華服少年卻一臉激動,因爲來人正是他那位大伯,也是這月關城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物,掌管着整個月關城二十萬兵馬,而且在他身後,是整個唐國,就算是附近那些有名望的大宗門,都得給他這位大伯面子,更何況是眼前這兩個落魄的家夥。
李明月剛好将一個饅頭吃完,那支騎兵就來到了眼前,人數其實還不如先前那些甲士多,全部加起來,也就三十騎左右,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将整個酒肆圍起來,而是排列在酒肆之前,每個騎兵都握着一把勁怒,箭矢全都對着酒肆中的李明月,根本不擔心他會逃走。
在騎兵正中,一位魁梧的将領策馬走出,然後在這支騎兵前方停下。
在他所騎着的那匹馬上,并不像其他人那樣戰備充分,隻有一把戰刀,而他手中,則是拿着一根馬鞭,一眼看去,還真是人高馬大,威風凜凜。
李明月擡起酒杯喝了一杯酒,然後重新抓起一個饅頭,繼續吃了起來。
馬背上的将領微微眯着雙眼,隻不過還沒說話,那華服少年便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向着酒肆外跑去,一邊帶着哭腔道:“大伯,救我。”
對于這華服少年的舉動,李明月置若罔聞,繼續吃着饅頭,并沒有出手将對方攔下。
華服少年沖出酒肆之後,頓時大喜過望,又恢複了那種嚣張撥扈的形态。
李明月并沒有要表明身份的意思,而是想看看這位鎮守月關城的将領會做出怎樣的選擇,而他的選擇,将會決定李明月的選擇,也将會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随着那華服少年沖出酒肆,頓時有幾名騎兵上前将他護起來,然後向着後方退去,走到那名将領的身邊。
華服少年頓時哭泣道:“大伯,他要殺我。”
這名将領就像是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而是看着還在那邊吃邊喝的青衣少年,開口問道:“閣下是方士?”
似乎覺得這句話有些多餘,因爲地上躺着的那些甲士就已經是證明,不過這些甲士雖然都喪失了戰鬥力,但并沒有生命危險,顯然是那少年留手了。
李明月點了點頭,含糊不清的道:“算是吧。”
這将領又問道:“那你可知我是誰?”
李明月一愣,搖頭道:“不知道。”
他又問道:“我應該知道你是誰?”
這将領搖頭道:“不用,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
說完擡手一揮,無數箭矢頓時離開勁弩,雨點般向着李明月激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