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有人前來通報,然後羊脂湖那位當家人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就這麽向着山下奔去。
整個羊脂湖四周,甲士林立,不僅有騎兵,還有步兵,數量至少得有十萬,将整個羊脂湖圍得水洩不通。
很難想象,隻是一夜之間,羊脂湖四桌就聚集了這麽多甲士,而且是羊脂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在羊脂湖山門之外,一個身披金色甲胄的将領騎在馬背上,望着羊脂湖的山門,眼中有一抹制熱。
以山下甲士沖擊山上宗門,這對他,對整個天下而言,都是值得讓人激動的事情。
古往今來,人們對于山上宗門,都充滿了深深的向往,都覺得那是不可踏足的聖地,是不可企及的仙人,可現在,他或可将改變世人對山上神仙的認識,将改變世人的看法,他的名字,也将注定載入史冊,爲後世所傳。
當然,前提是得看羊脂湖這邊什麽态度。
其實早在三天之前,他就已經得到了鎬京那邊的授意,讓他在三天之内,調集所有能夠調集的勢力,圍困羊脂湖,至于是否發動攻勢,得看羊脂湖最終的态度,所以他連夜就将命令傳達下去,用三天時間,調集了所有能夠調集的力量,奔赴羊脂湖。
哪怕是已經過去了三天,他還是難以壓制住心中的激動。
之前唐國也有過山下勢力跟山上宗門沖突的事情,但像現在這種陣仗,還是第一次,畢竟不論是山上還是山下,大家都心知肚明,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會主動去招惹誰。
山門之内,很快有一個老人飛奔而來,在他身後,跟着無數羊脂湖強者。
在這位将領身後,無數甲士頓時嚴陣以待,如臨大敵,隻有這位将軍眯眼看着前方,面不改色。
這老人來到那塊曆經歲月的牌匾之下,急忙行禮道:“将軍大駕光臨,羊脂湖當真是誠惶誠恐,實在不知将軍有何指教,以至于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這将軍直接問道:“不知道我大唐十萬精銳,能否上得羊脂湖?”
這話多少有些挑釁的意味,任何人聽了,都會不瞞,所以那些羊脂湖強者一個個殺意必現。
對于這些人釋放的氣息,這位将軍隻是微微眯起雙眼,盯着那位羊脂湖的當家人。
這位羊脂湖當家人苦澀道:“自是去得,隻是羊脂湖怕是容不下這麽多人。羊脂湖有何過錯,還請将軍明示。”
這位将軍皺了皺眉,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看這情形,肯定是打不起來了。
這位将軍便道:“聽聞前日,貴宗少宗主在觀雲城不幸身故,陛下擔心羊脂湖道心不穩,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讓本将來提醒一下羊脂湖,也是聽聽羊脂湖的意見,羊脂湖若是潛心向道,自是最好,可若是想以勢欺人,那我大唐疆域雖然遼闊,怕是也沒諸位的容身之所。”
那些羊脂湖強者臉色越發陰沉,就連那位羊脂湖當家人,此刻臉色也有些難看。
如此一來,本就緊張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劍拔弩張,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發一般。
那位羊脂湖的當家人開口道:“還請将軍回禀鎬京那邊,羊脂湖絕不會因此壞了山上跟山下的約定,此次事情,是羊脂湖有錯在先,本座擇日會親自前往鎬京請罪。”
那位将領一愣,然後說道:“請罪就不用了,陛下說了,大家相安無事,自是最好,你們也不必将希望寄托在思崖書院那邊,思崖書院還不會爲了千年前那點淺薄的情分,就出面跟咱們陛下讨要說法,而且陛下的書信,此刻想必也已經到了思崖書院。”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之所以先前沒說,就是像看看所謂的仙門世家,到底能否擋住我大唐鐵騎,沒想到不過如此。”
羊脂湖這邊,衆人臉色更加難看。
這位将軍卻借着挑釁道:“諸位都是神仙人物,如果要殺本将軍,肯定沒人能夠阻攔,到時候本将軍一死,必然軍心大亂,諸位針不打算嘗試一下?”
羊脂湖那位當家人苦澀道:“将軍說笑了,本座可以保證,羊脂湖上上下下,絕沒有任何一人敢有如此想法。”
這位将軍問道:“真不試試?”
羊脂湖衆人都選擇沉默。
這位将軍說道:“既然如此,那本将軍自然相信羊脂湖的誠意,即刻就會傳信鎬京,說羊脂湖不愧爲儒家門生,恪守本分,值得享受世人遵從與供奉。”
說完一扯缰繩,調轉馬頭,一邊道:“羊脂湖風景不錯。”
之後那些圍着羊脂湖的大軍也跟着撤出。
十萬甲士,憑空出現,又快速消失。
羊脂湖這邊,真真正正的品嘗了一次下馬威,心中雖然不瞞,卻隻能承受。
被那位将軍刺激的時候,确實有想出手的沖動,可事後想一想,那根本就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羊脂湖是不弱,也确實是世人眼中的仙家門派,可真要跟十萬大軍抗衡,除了被覆滅,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原本羊脂湖還有一些底蘊,那就是借着跟思崖書院的關系,朝廷再怎樣,也得給思崖書院面子,可既然那位女帝陛下已經書信給了思崖書院,就如今儒家跟大唐的關系,思崖書院怕是不會替羊脂湖出面。
退一步說,就算思崖書院真的願意替羊脂湖出面,跟整個大唐決裂,也扛不住整個唐國的底蘊。
人間帝王,可不僅僅隻是四個字而已。
山上人,畢竟還是人。
要想一個人,或者一個宗門,就撼動一個王朝,可能性很低,至少靠武力肯定不行,除非是聖人們孜孜不倦的謀劃,一點點損耗其國運,至其走向覆滅,但沒有人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況是儒家聖人。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沒有道理可講,跟那位仙人弟子,大唐皇叔有關的事情,更沒有道理可講。
思崖書院,在一條引海水灌溉的河面上,種着許多紫竹,同時搭建着一個涼亭,此刻一個老儒生坐在涼亭之中,手中拿着一本出,不過卻沒看,而是用書輕輕的敲擊着膝蓋。
這時候有個小丫頭跑了過來,問道:“你真不打算幫忙?”
老儒生停下敲擊膝蓋的動作,将書放在面前用竹條編制的桌面上,笑着問道:“幫誰?”
小丫頭一愣。
老儒生笑着道:“幫誰都不好,是不是?”
小丫頭還是沒有說話。
老儒生便接着道:“所以誰都不幫,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丫頭冷哼一聲。
老儒生接着道:“已經很好了,儒家三百年的氣運,都交給了唐國,若是還不夠,那整個大唐,李氏天下,豈非也隻有三百年?咱們讀書人,不僅僅要考慮個人得失,還得考慮天下蒼生啊。你看那行李的小子,就沒能明白這個道理,才會把自己的身體弄得一團糟,關鍵是還不趕緊來書院,還要到處瞎跑,鬧出那麽多事,讓那麽多人受罪,真是……哎,還好不是咱們儒家弟子。”
小丫頭直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以至于那張小小的桌子發出“吱嘎”聲響,似乎随時都可能坍塌,所以老儒生有些心驚肉跳,倒不是心疼那張桌子,而是害怕着小丫頭摔壞了身子。
小丫頭坐下之後,直接問道:“你這是在怪我咯?”
老儒生連忙道:“不敢不敢,先生的選擇,自然是對的,能找個扛起儒家氣運的人,也确實不容易,那小子還算不錯。”
小丫頭哼了一聲,說道:“這還差不多。”
她接着又道:“你不幫他可以,反正等他來了,我就要去清源山,天天跟你們待在一起,實在沒意思,很沒意思。”
老儒生笑着道:“當然可以。”
小丫頭一愣,似乎沒想到老儒生會答應,所以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真的?”
老儒生隻是笑着點了點頭。
老儒生又補充道:“清源山是個不錯的地方,比思崖書院好。”
小丫頭狐疑道:“真的假的?”
老儒生悠悠道:“可能是真的。”
小丫頭撇嘴道:“等于沒說。”
老儒生隻是笑。
小丫頭從桌面上跳下來,問道:“他還有多久能到?”
老儒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不遠處的一棵柳樹,說道:“等那棵柳樹抽芽的時候,差不多就到了。”
小丫頭看向那棵柳樹,光秃秃的。
她這麽盯着柳樹看了許久,興許也知道這柳樹一時半會也不能抽芽,便揮手道:“早點回去吧,你這麽看,也不會有魚來的。别到時候魚沒看到,還吹壞了身體,到時候你那些沒出息的弟子,我可不管。”
老人應了一聲。
小丫頭走後,在涼亭下的河水中,有一尾尾金色鯉魚不斷遊弋而來成群結隊,以至于整個河水都變成了金色。
這些鯉魚從大海中遊進這條河,然後沿着這條河遊走一圈,正好将整個思崖書院遊了一圈,又重新歸于·大海,就像是沒有來過一般。
老人笑着起身,看着下方的河水道:“儒道當興,又何止三百年。仙人陳道陵,終究是半個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