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鎮尺也直接飛回黃傾涵身前,被黃傾涵收入李明月送給她的乾坤袋中。
江面上空,雲海之上,一個釣魚翁,一個小和尚,相互對峙,氣氛有些沉重。
釣魚人從雲海上站起來,同時将手中的魚竿扛在肩上,看着那小和尚問道:“靈台山來的?”
小和尚點了點頭,因爲一隻手端着缽盂,所以用一隻手行禮道:“小僧淨空,見過前輩。”
釣魚翁皺眉道:“你認得我?”
小和尚笑着道:“劍派王泉,主持方丈經常提起,說前輩是劍派中僅次于陳道陵的存在。”
釣魚翁撇了撇嘴,說道:“如果真是那樣,老朽有何至于在此停留這麽久。”
小和尚說道:“方丈說,前輩隻是還沒找到合适的劍。”
老人呵呵一聲,沒有繼續說話。
半晌後,他又問道:“你是沖着這家夥來的?”
小和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不全是。”
釣魚翁看了下方的李明月和黃傾涵一眼,了然的點了點頭。
小和尚接着道:“前輩能否割愛将這東西送與小僧?”
老人搖頭道:“不能。”
小和尚有些尴尬,微微笑道:“前輩拿着它也沒用不是?”
老人說道:“誰說沒用,餓了還能煮着吃,至少可以果腹。”
小和尚哀歎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人不再理會他,直接向着下方落去,然後出現在李明月身前,不等李明月說話,老人便問道:“風景那小子讓你來的?”
李明月一愣,急忙點頭,然後對着這老人行了一禮,說道:“晚輩李明月,見過前輩。”
老人卻罵罵咧咧的道:“這小王八蛋闖了禍,卻讓老子出來擦屁股,狗·娘養的。”
李明月不敢搭話。
老人卻問道:“爲何非要去鎬京,你難道不知道這一去,很可能便小命搭上?”
李明月點頭道:“知道。”
他看着這老人,眼神堅定,接着道:“但有的事,就算是死,也要去做的。”
老人撇了撇嘴,說道:“不愧是師徒,跟陳道陵一個鳥樣。”
他借着有道:“我會送你們去鎬京,在那小王八蛋回來之前,都不會離開。”
李明月急忙道:“多謝前輩。”
老人看向黃傾涵,微微眯着雙眼,嘀咕道:“儒家倒是會算計,也不怕把自己搭進去了。”
這時候那小和尚也落下身形,一手拖着缽盂,一手合十在胸,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僧淨空,見過李施主,見過儒家文聖。”
黃傾涵皺着眉頭,李明月則是回了一禮。小和尚接着道:“貧僧也會随行,還希望李施主能夠應允。”
李明月微微皺眉,權衡利弊。
那名釣魚老人卻開口道:“有他跟着,不管是道家那些天師還是鬼道那些見不得人的家夥,都不敢現身,是好事。”
李明便道:“如此,有勞大師了。”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和尚,真真正正的和尚。
小和尚笑着道:“多謝李施主成全。”
李明月看了那些此刻戰戰兢兢的百姓一眼,有些猶豫。
小和尚似乎知道李明月的心思,微微一笑,然後将手中缽盂抛出。
那隻缽盂出現在江水上空,然後直接倒扣過來,頓時有江水不斷進入那隻缽盂中,小小的缽盂,卻似乎無窮無盡,不斷将江水吸入。
那頭先前躲入江水的河神再次出現,不斷哀求道:“上仙饒命,上仙饒命。”
小和尚将缽盂收起,同時緩緩轉身,整個人氣勢也陡然一變,身後有佛家金光風浮現,那是一個佛門法印,肅穆而莊嚴。
小和尚收回缽盂之後,一隻手伸出兩根手指,在缽盂上空輕輕一撚,然後屈指一彈,就有一道光芒被他彈出,射入那河神眉心。
随着這道光芒射入,那河神整個氣勢瞬間改變,渾身上下有金光萦繞,原本已經蹦碎的神道竟是瞬間恢複大半。
這河神滿臉激動,身上的龍身也開始褪去,最後完全幻化成人,穿着一聲碧綠色長跑,落在河岸邊,對着小和尚就跪了下去,連連感激道:“多謝上仙。”
小和尚開口道:“毫升修行,造福一方百姓,自然能夠證得神位,若是爲非作歹,貧僧決不輕饒。”
這河神連連口頭,“小神謹記于心,絕不敢有半點違背。”
小和尚揮了揮手,這河神便連忙後退,然後就這麽沉入江水之中。
那邊,黃傾涵贊歎道:“好厲害!”
李明月也覺得挺厲害,憑着一己之力,舉手投足,就能讓一方河神恢複正身,重新獲得神位,這得是何等通天手段。
釣魚老人嘲諷道:“你們這些光頭,還是一如既往愛管閑事。”
小和尚笑着道:“出家人慈悲爲懷,普度衆生爲己任,更何況隻是舉手之勞。”
他看着釣魚老人,接着道:“而且小僧這不是幫了前輩一把?”
老人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陰沉,說道:“老夫需要你幫?”
小和尚連忙道:“那是那是,到時小僧多事了。”
老人說道:“所以别指望老夫會承你的情。”
小和尚笑着道:“隻要前輩不要因此去靈台山找麻煩,小僧就很滿足了,不然方丈又得罰小僧了。”
老人突然問道:“聽說你是從樹中誕生的?是真是假?”
小和尚笑着反問道:“前輩覺得呢?”
老人看了黃傾涵一眼,然後說道:“原本老夫是不信的,但如今你既然來了,老夫到時有些信了,這麽說來,你其實不是人咯?”
小和尚也不生氣,依舊帶着笑容:“阿彌陀佛,衆生平等,又何必分得那麽清楚,仙也好,莫也罷,樹也好,曹也罷,皆是衆生之靈。”
老人呵呵一笑,說道:“可老夫不覺得你能帶走那二十個字。”
小和尚點頭道:“小僧也這麽覺得,畢竟儒道當興,沒辦法的事,可總得試試。”
老人看向黃傾涵,有些感慨:“七十二聖賢,如今卻隻剩下這一個孤苦伶仃,再儒道當興,也沒有往昔風光了。”
小和尚道:“五十步笑百步。”
老人點頭道:“确實如此。”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微仰頭,不知道在看什麽,許久後幽幽道:“希望他是對的。”
小和尚笑着問道:“事已至此,對錯還重要嗎?前輩的劍,怕是南尋咯。”
老人道:“沒你們這麽好命,生來便是聖人。”
小和尚道:“可前輩的劍,專殺聖人。”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聽得一旁的李明月和黃傾涵雲裏霧裏,不明所以。
李明月覺得,照他們這麽說下去,怕是天黑都說不完,這路還走不走了?
看着兩人并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李明月便索性閉目養神,先前出手,損耗不小。
黃傾涵這時候卻突然說道:“喂,你們還走不走了?”
老人笑着道:“走走走,這就走。”
說完,打開腰間的魚簍,然後将那頭巨蛇變的泥鳅抓在手中,猛地往地上一扔,泥鳅瞬間變成了一匹馬。
老人哈哈笑道:“看吧,還是有用的。”
小和尚愕然,佩服道:“前輩果真術法通神。”
老人說道:“小和尚你也佛法無邊。”
兩人同時大笑。
之後黃傾涵上了那匹馬,不過牽馬的不是李明月,而是釣魚的老頭,帶着鬥笠,扛着魚竿,牽着馬。
李明月走在後邊,跟小和尚一起。
這兩人說話的時候,沒完沒了,不說話的時候,便真的一個字都不說,讓李明月都覺得有些尴尬,好在黃傾涵那小丫頭根本就什麽也不在乎,兩人不說,她就跟李明說,一會問這,一會問那,比如李明月先前說的古籍在哪裏看到的,她以後也要看看,比如自己竟然騎着一匹龍馬,以後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啥的。
有時候,小丫頭也會有些哀傷,比如說到以後要去清源山,要去青羽門的時候,神情就變得有些複雜,或者說是糾結。
有些東西,她知道,所以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說的那麽輕松和容易。
四個人,一匹馬,就這麽沿着大江往東而去。
江岸上,無數百姓跪在地上,恭送這幾位老神仙。
有個婦人抱着兩個孩子,哭得淚流滿面,磕頭的時候,比誰都用心,都虔誠。
此時此刻,鎬京那邊,怕是已經亂作一團了。
一個儒家文脈傳承之人,一個劍派大宗師,一個靈台山菩提轉世,還有個李明月,一起向着鎬京而去,鎬京那些大人物們,自是坐立難安。
黃昏,四人停在江邊,釣魚老人問道:“按理來說,你此次應該帶着一條本該順着這條江走江入海的蛟龍之屬才對,怎麽沒了?”
李明月一愣,然後說道:“在妖土遇上了另一頭蛟龍之屬,說是要去清源山修行,應該是跟着回去了。”
釣魚老人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他看向那小和尚手中的缽盂,問道:“小和尚,你手裏那條,什麽品階?”
小和尚笑着道:“這個嘛,還得看它的造化,不過應該不會太差。”
黃傾涵突然問道:“那也是一條龍?”
小和尚點了點頭。
黃傾涵有些羨慕道:“真厲害啊,要是我也能有一條就好了。”
小和尚愕然,然後有些尴尬,說道:“會有的會有的。”
黃傾涵問道:“真的?”
小和尚點頭道:“出家人不打枉語。”
黃傾涵似乎有些不相信,看向帶着鬥笠的老人,老人卻仰頭看天,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是聖人,但距離聖人隻差一把劍的距離,隻不過什麽時候能找到那把劍,不好說,但卻知道什麽叫言出法随,這小丫頭一句話,就能改變很多事情的。
李明月和黃傾涵并不知道,在黃傾涵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小和尚手中缽盂裏的那條金色泥鳅突然翻起,似乎想要從缽盂中沖出,而那匹怪蛇幻化而成的馬,也擡眼看向小丫頭,一雙眼中光彩奪目。
李明月的腦海中,鈴铛裏的女人感慨道:“了不得了不得,不愧是文脈傳承之人,到時本尊小看儒家了那些老家夥了。”
李明月好奇道:“怎麽了?”
鈴铛裏的女人道:“沒事。”
李明月微微皺眉,但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看向三人,隻可惜啥也沒看出來。
鈴铛裏的女人接着道:“有一點可以肯定,有這小丫頭在,不出意外,抵達鎬京之後,本尊可以出手一次,不用任何東西。”
李明月愕然,幾乎要一下從地面上跳起來。
鈴铛裏的女人似乎有些自嘲:“原本以爲是儒家那些老家夥算計你,沒想到最後算計的卻是本尊。”
她接着又道:“當然,本尊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本尊如今也沒得選擇,被陳道陵算計,本尊認栽,所以本尊也會按照約定,盡全力護你周全,至于你能不能達到本尊的期望,達到陳道陵的期望,是你的事情。”
李明月沉默下去,雖然不知道這女人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最終還是說道:“謝謝,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我會努力,努力成爲你們所期望的那種人。”
鈴铛裏的女人沒有說話,徹底陷入沉默。
李明月看向一旁的三人。
這一瞬間,李明月突然感覺自己肩頭多了一副無形的重擔,看不見,卻異常沉重,以至于連他自己要挑起什麽,他都不知道。
但李明月能夠隐約感覺到一些事情的牽連,跟他的牽連,所以他必須慎重對待每一件事情,慎重做出每一個選擇,因爲跟他有關的一切事情,都是陳道陵的安排,而這些事情,他的選擇,都将會影響到很多人,比如去鎬京這件事。
之前李明月确實沒想過到了鎬京之後,要如何選擇,但此時此刻,李明月覺得應該好好想想了。
至于他的選擇是對是錯,反而不重要,但不能讓一些人失望,比如鈴铛裏的女人,比如陳道陵,比如清源山的師姐,比如自己的父母,比如風景,比如自己身邊這些人……
身具他人的希望,卻隻能自己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