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認爲李明月已經必死無疑,李明月自己也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可這時候,那名老者突然放棄了對李明月的鎮殺,整個身體直接向後退出,那股鎮殺李明月的掌勢也跟着減弱,最後完全消失。看起來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大地中升起,将除了李明月以外所有的東西全都給祛除了一般。
那名老人飛出之後,摔在地上,氣機斷絕。
李明月怔在原地,一臉茫然。
風景這時候出現在李明月身邊,那柄長劍也自行回到他的劍鞘之中。
風景最先開口道:“奇怪,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與你同歸于盡,怎麽又突然收手了呢?”
聽了這話,李明月更加疑惑了。他原本以爲是風景的所爲,可現在看來明顯不是;而且按照風景的說法,是這老人自己撤回了所有的攻擊。
他明明已經知道必死,而且已經決心用他自己的命換掉李明月的命,爲何到了最後,又選擇放棄了?
風景不明白,李明月更不明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明月和風景身上,都震驚在先前的激烈交鋒中,而李明月和風景則是對那名老人的奇怪行爲不解,所以沒有人注意那個挑起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此刻正悄悄的擠入人群,打算逃之夭夭。
那少年的注意力應該全放在風景和李明月身上,所以當他面前出現八具魁梧的甲士尤不自知,就這麽撞在了其中一具甲士身上。
他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一個小丫頭正拿着一串糖葫蘆,一邊津津有味的吃着,一邊向着這邊走來,同時含糊不清的道:“做了壞事還想跑?”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少年頓時一臉尴尬,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不等李明月和風景說話,這少年便自己轉過身來,然後向着李明月和風景走去,一邊笑着道:“完全是誤會,真要說起來,我其實也是受害者。”
風景也露出一個笑容,玩味道:“那你倒是說說看。若是理由不夠充分,小命可就沒了,所以你最好還是想好了再說。”
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牌,抛給風景,同時道:“你可不能殺我,我死不死的無所謂,可連累風大劍仙一屁股的麻煩,可就不好了。”
風景接過牌子之後,眉頭不由得輕輕皺起。
李明月問道:“這是什麽?”
風景沒有回答,而是對着那少年道:“我确實不能殺你。”
這話出口,所有人都皺起眉頭。
風景說完之後,将那塊牌子丢還給對面的少年,說道:“你走吧。”
這少年接過玉牌之後,卻笑着道:“好不容易見了一面,禮數可不能丢,怎麽也得拜一拜不是。”
說完,他竟是對着李明月深深一稽,同時道:“西川世子李啓,見過皇叔公。”
這一下不僅是李明月,所有人全都瞪大雙眼,滿臉的震之色。當然,風景除外,很顯然,風景已經知道了這少年的身份。
人群中很快議論紛纭,都在讨論那位西川王府的世子殿下,然後又開始讨論李明月。
這少年行禮之後,笑着道:“皇叔公明鑒,這都是我父親的主意,跟我可沒關系,我就是來湊熱鬧的,順便看看皇叔公的風采。”
李明月冷聲道:“西川王府的見面禮,我算是領教了。”
這少年急忙道:“皇叔公這就誤會了,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父王,終究是聖意難爲,作爲臣子,自然得順應帝心,西川王府一直可都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鑒,日月可明,十六年前是,如今也是,他日同樣還是。”
這句話,說得就很有深意。
李明月看着那名老人,問道:“他明明可以殺我,爲何最後又放棄了?”
西川王府世子李啓一愣,也看了那名老者一眼,搖頭道:“孫兒實在不知,興許是皇叔公英姿勃勃,威風八面,讓這狗奴才心生欽佩,自知無法撼動天威,無地自容了吧。”
他其實也想不明白,這老家夥爲什麽突然收手了?一名大宗師境界的強者,拼死一搏,要殺一個武境修士,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意外,可意外偏偏就發生了。
李明月的身上,到底有什麽能讓這老家夥忌憚的呢?以至于他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敢拉着李明月一起。
李啓的臉上,并沒有半點恐懼擔心之色,而是一直帶着笑容,他很清楚,既然風景已經說了不會殺他,那麽他就不會死,這就是一位劍仙所說出來的言語的分量。
李明月則是有些佩服這位叫李啓的西川王世子,有優勢的時候,怎麽嚣張跋扈怎麽來,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裏,沒了優勢,裝孫子認慫比誰都快,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影響自己英明神武的世子形象。
這麽說其實不夠貼切,他畢竟不是裝孫子,而是真孫子。
書上所說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想必就是如此了。
李明月對他原本還是有些殺心的,可這個時候,殺心或許還有,但已經沒那麽重了。
說到底,正如李啓所說,一切的根源,不在于他跟這少年之間的恩怨,而在鎬京那位;而且這位世子殿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們隻是聽命行事,十六年前,他們聽的是李明月父親的命令,如今聽的是鎬京那位的命令,如果他日李明月當了皇帝,他們依舊能夠無條件的聽從李明月的命令,如果李明月真的當了皇帝,李明月讓他們往東,他們絕不會往西。
其實這句話,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那就是他李明月如果今天放過了他李啓,今後李明月若是真有心要去争一争那個寶座,他李啓願意率領整個西川相助。
隻是這層意思不能說得太明白,李明月如果聽得懂,自然最好,若是聽不懂,也沒關系,反正他李啓啥也沒說。
這是修行之外的一種實力,聽得懂,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聽不懂,那就啥也沒說,什麽證據和把柄都沒有。
李明月本就需要助力,特别是像西川王府這樣的助力,隻是他也很清楚,這樣的助力不會輕易幫他,除非他真下定決心去争一争那張寶座,那麽西川王府就可以借此機會更上一層,真正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果李明月沒有那種想法,或者那樣的想法不夠堅定,西川王府自然不會出面,畢竟西川王府現在的日子并不算差。
這一點李明月當然很清楚,所以想讓西川王府成爲助力幾乎沒有可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雙方都可以相安無事,若是李明月今日殺了這位西川王府世子,那位西川王跟李明月,必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且西川王府完全有能力給這位世子殿下報仇,先前那名老人,便是最好的證明。
西川王府既然可以出動一名大宗師強者,自然就可以出動兩位,三位,甚至請出一兩位聖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風景說過,山下世俗并非看起來那麽簡單,李明月現在可謂是深有體會。一個西川王府尚且如此,更何況京畿重地的那座皇城。
李明月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九州商會,如果不是因爲自家那個已經飛升的師父陳道陵,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哪怕他直到現在還是沒能想明白這一系列事情的細節。
看到李明月沒有開口,李啓還想說什麽,李明月急忙道:“打住,你可别再開口了,我不會殺你就是了,至少現在不會。”
李啓咧嘴一笑,再次行禮,感恩戴德道:“多謝皇叔公不殺之恩!”
李明月有些頭大,突然多了一個皇孫,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關鍵是這個皇孫剛剛還要殺了他這個皇叔公。
李啓也很識趣,将要表達的都表達之後,便告辭道:“那孫兒就不打擾皇叔公雅興了,皇叔公日後若是有閑暇,定要到西川王府坐坐,至于禮物就不用帶了。”
他咧嘴笑道:“西川王府怕是消受不起。”
李啓走後,風景笑着道:“這小子挺有意思?”
李明月回過神來,沒有說話,隻是看着地上那名老人的屍體,然後直接走了上去,将這老人身上所攜帶的東西全部搜羅出來。寶物是其次,最主要還是想弄清楚這老人爲何會在最後關頭放棄對自己的鎮殺。
冉欣然一直站在一旁,此刻依舊一臉震撼。
他知道李明月是清源山弟子,是仙人弟子,卻沒想到李明月還有别的身份;而且這個身份跟“仙人弟子”這個身份比起來,一點也不差。
李明月将老人身上的東西都全都搜羅出來後,對着冉欣然道:“讓人處理一下。”
冉欣然回過神來,點頭應下。
李明月接着問道:“此去風雨橋還有多遠?”
問完這句話,不等冉欣然回答,李明月又問道:“我們直接去風雨橋,沒問題吧?”
風景點頭道:“沒問題。”
正準備回答李明月的冉慧雲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有些激動。
李明月這個時候去風雨橋,對她來說代表着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這表示着風雨橋數千年來的規矩,很可能因爲李明月的到來而改變,她成爲風雨橋當家人的事情,也可能因此而提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