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蘇清風的傷勢不輕,一時半會應該好不了,不僅僅是因爲在太華宗受了重傷,還因爲她違背誓言離開清源山,損了道心。
所以李明月打算在城裏找個地方,先等蘇清風傷勢好一些再回清源山,畢竟燕國那邊還沒動手,帶着受傷的蘇清風趕路不合适,留在這邊,多少有些保障。
李明月先是找了一家還挂着燈籠的客棧,走進去之後,發現大廳裏沒幾個人,客棧掌櫃伏在櫃台上打盹。
李明月走到櫃台前面,敲了敲桌面,掌櫃的一下驚醒,急忙抹了一把嘴裏的口水,呵呵笑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李明月說道:“兩間上房,其中一間必須是軟床,再準備一些熱水和一些吃食,熱水送到屋裏,吃的就先放在這邊吧。”
掌櫃的應了一聲,看向一旁,發現夥計正趴在一張客桌上跟夢姑相會,走了過去對着這夥計的屁股就是一腳,然後罵罵咧咧。
之後這夥計便領着李明月上樓,然後準備李明月所要求的東西。
李明月給蘇清風洗了臉上的塵埃之後,讓那隻小鬼從鈴铛裏出來,守護蘇清風,然後關上房門走下大廳。
看到李明月下來,掌櫃笑着道:“客官先找個地方坐一會,酒菜馬上就好。”
李明月點了點頭,正準備随便找個地方坐下,角落裏卻有一個老人喊道:“李公子,可否過來喝一杯?”
李明月順着聲音看去,正好那老人也正看着自己。
那是一個羊皮裘老頭,花白的頭發雖然梳了一個道髻,但有些淩亂,他手中拿着一個酒杯,正對着李明月示意。
李明月皺了皺眉,微微思量一會,走了上去,坐下後問道:“前輩認得在下?”
老人笑着道:“當然,你剛出生的時候,老夫就見過,隻是沒想到時間這麽快,當年的嬰兒,如今都長這麽大了。”
說着他感慨一聲,看着李明月道:“像,真的很像。”
然後給李明月倒了一杯酒。
李明月急忙搖頭道:“我不喝酒。”
老人皺眉道:“學劍之人怎能不喝酒?陳道陵就沒跟你說過?”
李明月愕然,搖頭道:“沒有。”
他接着問道:“前輩跟我師父認識?”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喝下這杯酒,想知道什麽,老夫都能告訴你,不過隻能是老夫知道的,老夫不知道的,也不能胡編亂造不是。”
李明月看着桌上的酒杯,又看着這老人,隻可惜看不出深淺,便将酒杯拿起,一飲而盡。隻是李明月畢竟沒喝過酒,那種滾燙的感覺,讓他不停哈氣,眼中更是淚花翻滾。
老人哈哈大笑,問道:“感覺怎樣?”
李明月現在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辣,所以直接道:“辣。”
老人呵呵笑道:“辣的好,辣的是好酒,隻有喝下這種酒,才能出劍無往不利,豪氣沖雲霄。”
說着又給李明月倒了一杯,同時問道:“那枚龍元果可還滿意?”
李明月一驚,不過很快釋然,這老頭既然跟自家那位師父認識,知道鈴铛裏的女人也不奇怪,便問道:“那枚龍元果是前輩寄賣的?”
老人笑着點頭,說道:“原本是打算送給你的,這不剛從妖土回來,酒錢都沒有,正好碰到你小子财大氣粗,就想着讨要點路費。沒辦法,被你師父坑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等他飛升,怎麽也得從他徒弟身上讨要點回來。”
李明月哭笑不得。
老人接着道:“以前老夫還不明白,一枚龍元果如何能幫到你,不過今天太華宗發生的事情,大概明白了一些,姓陳的老家夥倒是好算計,十年前就想到了今天,才騙老夫去妖土尋寶。”
李明月感謝道:“多謝前輩!如果沒有那枚龍元果,晚輩今日怕是……”
老人擺手道:“答應你師父的,不用你謝,再說了,我不也狠賺了一筆?”
李明月微微一笑,然後問道:“前輩知道我身上的事情?”
老人自己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後說道:“幾乎都知道,不過有些牽扯更深的事情,你師父都看不透,更别說我。”
李明月直接問道:“我出生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師父雖然留下了一些東西,但也隻是說明我的身份,具體卻沒有,比如我爹是誰,我娘是誰?他們是不是……”
他沒有說下去,因爲他其實早就有所猜測,之所以提出來,就是抱着那微不足道的一絲希望。
老人歎息一聲,說道:“其實你能猜到你爹是誰,不說也罷,至于你娘,則是唐國的皇後,隻不過你娘的身份有些特殊,跟北方的魔族不知怎麽就扯上了關系。”
他看着李明月,接着道:“你應該知道,任何跟魔域妖土扯上關系的人,都不爲正道所容,所以你身邊那隻小鬼,最好想辦法解決。”
李明月點頭道:“多謝前輩。”
老人繼續道:“在你就要出生的時候,唐國出現了一場大亂,妖土來犯,你父親帶領唐國将士親自鎮守,可惜入了圈套,身陷絕地,幾次求援,鎬京這邊都不爲所動,你娘挺着大肚子,隻身趕赴岐國,卻遭到正道強者的截殺,生下你之後……”
李明月臉色陰沉。
老人卻隻是歎息道:“可憐你爹你娘,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李明月語氣平靜的問道:“都有誰?”
老人搖頭道:“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或許隻有你師父知道當初都是哪些人參與,而且這件事牽扯太大,明顯是一場山上山下,妖土人間,甚至天上仙人參與的謀劃,至于爲何,或許跟你有關,或許跟你娘有關,老夫也說不清楚。”
李明月再次将眉頭皺起。
老人卻說道:“有些事情,你以後或許會知道,現在知道也不見得是好事,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你師父既然選擇了飛升,自然是爲你謀劃好了一切,否則也不會等到現在。”
李明月點了點頭,竟是自己将桌上的酒杯擡起,一口飲下,雖然還是很辣,但感覺已經不同之前,多了一些特别的味道。
他輕聲道:“前輩能給我說說我爹我娘?”
老人眼神中多了一絲溺愛之色,點頭道:“好。”
這時候,夥計将李明月的飯菜端了上來,剛好有不少人走入客棧,都是那些從太華宗下來的人們,當然,都是一些普通散修和一些在俗世有權勢的人物。應該是夜深了,所以這些人來了之後,直接讓客棧安排房間,倒是沒注意到角落的李明月和那位老人。
兩人邊吃邊聊,一直說到天明,隻可惜關于李明月父母的事情,還是沒能訴說完,特别是關于她母親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傳奇。
之後老人說他在妖土那邊還有事情沒有做完,這次回來是爲了将龍元果帶回,如今李明月的事情已經解決,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要回妖土去繼續他的事情,還讓李明月以後記得去妖土走一走,絕不會失望。
李明月應下,然後天還沒亮,将這老人送出客棧,老人隻是揮了揮手,笑着道:“練了劍,喝點酒,才合适。什麽仙不仙的,三兩酒,勝過諸天金仙。”
李明月一直目送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中,應該是不知不覺喝了不少的酒,他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然後“哎呀”一聲,自言自語道:“忘記問這位前輩的名号了。”
李明月轉身走回客棧,應該是因爲自己父母的緣故,心裏沉重了不少,也或許是因爲酒的緣故,似乎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突然記起,自家那個很少喝酒的師父,似乎在飛升的前一晚,好像也喝了很多酒,還說那些酒都是他很久以前埋下的,說是要等李明月娶媳婦的時候喝,但他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就當是提前喝了。
有些話,老道人跟李明月說,但不會跟蘇清風說,有些話,老道人跟蘇清風說,但不會跟李明月說。
人們都覺得老道人飛升是成了仙人,去天上逍遙快活去了,可李明月卻覺得不像,那個老道人似乎并不喜歡做神仙,反而更喜歡帶着他這個徒弟坑蒙拐騙,然後被人攆着打,雖然每次都很狼狽,但老家夥總會因爲那麽稀少的幾枚銅錢,笑得合不攏嘴。
所以想起那個師父,李明月就覺得老家夥挺俗的,這麽俗的人,又怎麽會可能去做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呢?
李明月一直都沒能将這個問題想明白。
李明月走回客棧的時候,蘇清風已經蘇醒,而且走出了房間。
李明月看到她,急忙抛開所有的思緒,隻是還沒說話,蘇清風便皺眉道:“喝酒了?”
李明月似乎是害怕師姐生氣,急忙解釋道:“遇上一個師父的朋友,喝了一點點。”
“哦。”誰知蘇清風隻是吐出了一個字。
她還是那樣,冷漠淡然。
師姐沒有責怪,李明月反而有些淡淡的失落。
“師父也喝酒的。”蘇清風卻接着道。
李明月一愣,擡起頭來,正好對上蘇清風的眼神。
四目相對,蘇清風那張此刻蒼白的臉上,卻泛上一抹紅霞,低聲問道:“你在太華宗上說的,是真的?”
李明月愕然,疑惑道:“什麽?”
蘇清風搖頭道:“沒什麽。”
說完轉身上樓,一邊道:“我傷勢需要修養一段時間,就先在此停留幾日。”
李明月突然道:“是真的!”
上樓的蘇清風腳步微頓,嘴角微微上揚,隻可惜李明月沒能看到。
大道雖好,可一個人走,未免孤單,更何況這世間有些美好,不見得就比大道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