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冰冰開口,聲音刺骨,“我們已經認輸了,爲何還要出手?!”
他說的是之前他在半空喊出我們認輸之後,陳朝還是最後落下一拳的事情,當時陳朝完全聽到了那句話,而且可以停下那一拳,但他還是沒有停下,而是選擇了再次遞出一拳。
就是那一拳,他将陸初眉心的那座劍藏瞬間擊碎,也讓他的前景斷送了。
陳朝看了紅霄真人一眼,渾然不在意道:“真人說了認輸,可不代表着陸道友是這個意思,我還尋思路道友還有什麽手段沒有拿出來,要給我緻命一擊呢。”
“你!”
紅霄真人盯着陳朝,眼中滿是殺意。
陳朝還是一臉無辜地說道:“說實話,陸道友是我生平僅見的最強敵手,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全力應對,以至于收不住手,就此重傷了陸道友,現在想起來,真是有些後悔,早知道陸道友留手,我也應該留手的。”
他這番話一說出來,宋斂當即便快要憋不住了,不得已隻能轉過身去,隻是他的身子一直都在抽搐,實在是憋笑得很辛苦。
紅霄真人臉上滿是怒意,若是此刻不是在皇城裏,隻怕他早就殺了陳朝,哪裏還能讓他在這裏聒噪。
隻是如今的确是在皇城裏,在大梁皇帝的面前,即便是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出手。
就在此刻,一隻手忽然顫顫巍巍伸出,拉住了紅霄真人的
衣袖,一直緊閉雙目的陸初緩慢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張口費力道:“願賭服輸,陳指揮使……技高一籌……在下認輸。”
陳朝也沒有想到,這家夥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勢,竟然這麽快就蘇醒過來了,這讓陳朝一時間甚至分不清楚是丹藥的作用還是這位年輕劍修本就不凡。
到了此刻,陳朝也沒有去再說什麽話刺激這位年輕劍修了,他既然已經認輸,也結束了比鬥,自己再如何去說,就顯得有些不太好了。
“陳指揮使……大道漫長,你我之争在此處你勝, 但在之後,不見得你便能一直壓着我。”
陸初看向紅霄真人,眼神堅毅,輕聲道:“洞主,即便沒了那座劍藏,我依舊能走到劍道最高處!”
紅霄真人歎氣一聲,倒也沒說什麽,那座劍藏的珍貴程度即便是他,也會覺得肉疼,整座紫雲洞可也隻有那麽一座,原本是想着讓陸初在眉心裏繼續溫養,以後對他有着極大的幫助,但如今卻被毀去了。
“希望你在這一戰之後洗去些傲氣,腳踏實地,沒有那座劍藏,也未必不能登臨高處。”
說完這句話,紅霄真人還沒有動作,一道身影卻從天而落,重重摔在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等到煙塵散去,衆人這才看清楚,從天上落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的那個中年道姑,她嘴角帶着鮮血,極爲狼狽不堪。
柳半壁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大殿的屋
頂,這位年輕劍仙,笑眯眯問道:“還打不打?”
中年道姑冷哼一聲,隻是看向自己手中的拂塵,此刻上面的絲絮,已經所剩不多了,和柳半壁一戰,她手段盡出,最後也隻是護住自己一條命而已,面對這位年輕劍仙,她真是什麽辦法都沒有。
紅霄真人随即看了一眼中年道姑,中年道姑一怔,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側不遠處躺着自己還活蹦亂跳的紅仙子,她走過幾步,來到紅仙子身側,片刻之後,搖了搖頭。
這位仙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紅霄真人臉色一沉,紅仙子并非紫雲洞門人,今日跟來他們本來有義務将其護住,但如今她卻是死了,隻是事已至此,紅霄真人倒也不算是有多麽惆怅,紅仙子死在神都,她背後的師門應該去恨的,自然不會是他。
紅霄真人将陸初攙扶起來,這才拱手朝那邊的大梁皇帝說道:“陛下朝中果真能人輩出,貧道佩服。”
大梁皇帝面無表情。
李恒則是高聲道:“方外同道何時離開神都,不必通報。”
他們來的時候本就沒有通報,其實何時離開,也用不着大梁皇帝來說,隻是如今他們也隻能聽着。
紅霄真人一言不發,最後再看了陳朝一眼,帶着陸初轉身便走。
中年道姑也是收起那紅仙子的屍首,跟着紅霄真人離開。
高空中的那個老修士,到了此刻這才松了口氣,那道氣息,消散了。
至于一直沒有什麽
存在感的中年男人,則是看了大梁皇帝一眼之後,眯了眯眼,這才離開。
随着修士們的離去,這裏便隻剩下大梁朝的朝臣們了。
那些朝臣看着廣場上的一片狼藉,很久才回過神來,此刻他們想要再恢複之前的隊列,此刻都不太容易了,隻能擠着站在兩側。
大朝會其實召開到這裏,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說清楚,但看如今這個樣子,也不像是能再繼續舉行了。
隻是站在高處的大梁皇帝沒有旨意,誰又能說些什麽?
他看了李恒一眼,李恒會意來到大梁皇帝身側,然後大梁皇帝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轉身回了大殿。
李恒最開始的臉色還很尋常,可在聽到後面的幾句話之後,臉色變得古怪,但在大梁皇帝轉身之後,他的臉色很快便轉變回來。
來到玉石階前,李恒高聲說道:“大将軍甯平入殿叙事!”
這是大梁皇帝的第一道旨意,這也在衆朝臣的預料之中,畢竟這位鎮守使即将趕赴北境赴任,在離開神都之前,大梁皇帝是一定有很多話要告訴這位新任大将軍的。
宣布完大梁皇帝這道旨意之後,李恒看了一眼陳朝,眼中情緒複雜,但還是很快說道:“特賜大梁左衛副指揮使陳朝,往後入宮上殿皆可攜刀!”
這一道旨意從李恒的口中說出來,轟然一聲便在人群裏炸開了,朝臣們不可思議地看着李恒,瞪大了眼睛。
兩位皇子臉上也滿是震撼,
陳朝取勝之後,他們想着自己的父皇怎麽都會賜下些什麽,但卻沒有想到,父皇賜下的竟然是這樣的權力。
帶刀之權?!這可不是什麽無關輕重的賞賜,要知道即便是大梁朝最爲功勳卓著的武官,偶爾得天子賞賜,也隻是某次上殿能夠帶刀,而陳朝如今則是直接有了帶刀之權,也就是說,他以後再入皇城,無論是參加大朝會還是平日的朝會,亦或者是某次皇帝陛下單獨召見,都能帶刀了。
這意味着什麽?
雖說陳朝上一次參加禦宴便帶着刀入了宮,但那畢竟不是正式場合,加上又有方外修士在場,而如今這卻是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陳朝都能帶刀入宮,意義是根本不同的。
太史令在震驚之後便要出列,隻是才走出去半步,便被宰輔大人一把拉住衣袖,看着這位好友,宰輔大人低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太史令理所當然說道:“陛下此舉沒有先例,如此草率賜下這等殊榮,要惹得整個朝野非議,陳朝不配!”
宰輔大人搖了搖頭,一針見血道:“若是陛下還在,你要勸谏也就算了,可陛下已經離開,這意味着什麽?這意味着陛下這道旨意,不聽任何人的勸谏。此刻即便是死谏也沒用!”
太史令皺眉,但仍舊堅持道:“我就算是死在這裏,隻要讓陛下收回旨意,那也值得!”
宰輔大人無奈歎道:“可事實是即便你死在這
裏,這件事也不會改變。”
“陛下這賜下的東西看似驚駭,但你仔細一想,陛下讓這個少年如今直接做鎮守使了嗎?還是給他賜侯封爵了?都沒有,雖然即便是今日朝臣驚駭,但過了今天,也不會有人拿着這事情做什麽文章,你又何必去做這些事情惹得陛下不悅?”
宰輔不愧是如今的文臣之首,對局勢看得無比透徹。
太史令愣了愣,聽了這話之後也不再堅持,隻是默默站了回來,然後他壓低聲音道:“我總覺得他有一天會給大梁帶來滅頂之災!”
宰輔大人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眼前的這位太史令仿佛對陳朝有着難以改變的偏見,隻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說才能讓對方打消,也或許是他的不算是偏見,隻是對未來的預料?
但如今隻有時間才能證明誰是對的了。
宰輔的眼中疑惑更重,這難道是皇帝陛下要向世間宣告一個什麽消息嗎?
這就是皇帝陛下的意志?
這個少年,在大梁朝,有皇帝陛下作爲他的最大靠山?
陳朝也有些震撼,帶刀之權,他再傻也能知道這是什麽樣的殊榮,這樣的殊榮其實怎麽都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可他還是發生了。
陳朝下意識擡頭去看前方,大梁皇帝已經走到宮殿深處,誰也看不到了。
李恒輕輕咳嗽一聲,陳朝這才回過神來,再度跪下,“臣謝恩!”
李恒這才滿意點頭,然後說出了今日的最後一句話
,“散朝,大朝會未議之事,由各部責成辦理!”
……
……
朝臣散去,工部的官員卻留了下來,廣場和宮牆的破損,他們要在極短的時間裏拿出方案來将這些破損的地方修補,畢竟這是皇城而不是别的地方,一點耽誤不得。
朝臣們魚貫而出,本來有心結交陳朝的朝臣們此刻看到鎮守使還在陳朝身側,也就暫時絕了這個心思,而兩位皇子對視一眼,也沒有在這裏停留,而是很快離去,對于陳朝的态度,他們回到各自府中,還需要想想。
鎮守使拍了拍陳朝的肩膀,微笑道:“帶刀上殿,這等殊榮,我大梁朝曆史上可不曾有過武官在你這般年紀便能得到的,陛下的期望,你可明白?”
陳朝苦笑道:“這殊榮可太大了,下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嫉妒,隻怕許多人此刻開始便已經在心裏罵我了。”
鎮守使笑眯眯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無需擔心,隻要往前走就行。”
說完這句話,鎮守使也不再多說,如今大梁皇帝還等着自己,他不能和陳朝多說太多。
陳朝又看了一眼大殿,其實相比較其他人的多想,陳朝想的更簡單,對于賜刀一事,他這會兒回過神來,仔細想想,其實很有可能隻是大梁皇帝看自己沒刀打了一場,赢得有些艱難,爲了獎賞他就讓他以後可以随便帶刀而已。
天底下的人,隻怕不會相信這麽簡單的理由,但陳朝
相信,而且覺得肯定是這樣。
等到鎮守使離開,宋斂很快便出現在了陳朝身側,這位左衛指揮使感慨道:“你小子,總是讓人驚喜,原本以爲你沒了刀這場怎麽都要輸呢。”
陳朝打趣問道:“要是真輸了,要被陸初的飛劍穿心的時候,大人會救我吧?”
宋斂皺眉道:“那必不可能,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是皇城,在陛下眼前,我怎麽能随便出手?會丢了頭頂的官帽的。”
陳朝哦了一聲,倒也沒在意。
隻是宋斂很快便随口說道:“不過我這頂官帽,倒也不是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