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作一般的忘憂修士,即便是對眼前的魁梧男人沒有太大感觸,但面對這落下的一拳,隻怕都要選擇暫避鋒芒才是,畢竟同爲修士,在體魄上,怕是沒有人能和佛門金剛相較。
那位傘下的皇帝陛下,一動不動,他隻是撐着油紙傘,硬扛着這佛門金剛氣勢磅礴的一拳。
傘面被這股強大巨力壓迫,一瞬間變得如同受驚的湖水,有一道道漣漪在這裏不斷蕩開,整個傘面也開始急劇地朝着下方壓去,但不管如何,傘面始終沒有如同尋常的油紙傘一般就此破碎,傘骨也沒有就此斷裂。
一把油紙傘絕不可能扛得住這位佛門金剛一拳,真能扛得住的,隻有傘下的那位大梁皇帝。
他面色不變,整張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即便此刻的他在這佛門金剛面前顯得無比渺小,但他也不在意。
強弱與否,從來不看身軀大小。
魁梧男人一拳始終未能壓下,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緣由,他不再猶豫,另外一隻大手,瞬間朝着傘下的大梁皇帝橫掃而來,逼退風雪,拳風瞬間将長街以及附近房頂上的積雪就此掃空。
這是無比霸道的一拳,佛光普照,好似天地間迸發出的一抹金光,在漫天大雪裏,和那些白雪鬥豔。
強大的拳風,此刻震得長街兩邊的房屋都開始搖晃起來,一些驚呼聲驟然在兩側響起,伴随着這些驚呼聲,還有無數瓦片跌落到雪地裏的聲音,好在積雪足夠厚,才沒有這太多青瓦就此碎裂。
但是臨街一側,因爲積雪已經清空,青瓦墜落,便有連綿不斷的響聲。
一直面無表情的大梁皇帝,此刻在聽到這些響聲之後,臉色這才終于有了變化,傘面下的他猛然伸出一隻手,拍向那隻朝着他身上拍來的巨大的手臂。
在那隻閃爍着金光的拳頭下,大梁皇帝的那隻手顯得很是渺小,但卻無比有力,随着他的那隻大手拍出,天地之間,無數道氣機從四面八方彙聚,因爲卷起無數風雪,便看着好似無數道雪白的氣浪,一道道拍在眼前的那隻金色手臂上。
渾身散發着金光的佛門金剛,理應不害怕世間大多數的攻擊,更何況眼前的大梁皇帝并未如同修士一般施展道法,而是僅僅憑借氣機攻擊,所以他并沒有躲。
但很快,他便發現了自己的愚蠢。
那些雪白氣浪如同天地間最爲恐怖的東西,在落到他的手臂上的時候,宛如一柄柄巨大的大錘,狠狠砸下,每一下,都有着雷霆萬鈞之威。
魁梧男人的那張臉上,此刻有着無數情緒正在生出。這會兒的他看起來,正如佛門典籍中所記載的怒目金剛一般可怖。
他十分想要收回自己的兩隻大手,但卻發現動彈不得。那位始終撐傘的大梁皇帝,輕描淡寫地看向遠方,然後一揮袖,一道恐怖的氣息瞬間擊中這佛門金剛的巨大法相,讓他倒飛出去,重重摔在長街盡頭。
噗——
一口摻雜着些斑駁金絲的鮮血被那佛門金剛吐了出來,他的法相更是在頃刻間迅速縮小,變回原來的樣子。
魁梧男人看着大梁皇帝,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知曉眼前的這位大梁皇帝是世間第一的武夫,這一點不假,在他鼎盛時期,擡手便可殺自己,這一點他也絲毫不懷疑,可現如今他顯然重傷,早就不及巅峰時期的自己十分之一,爲何還能在刹那間便讓自己落敗?
要知道,自己撐開佛門金剛法相,嚴陣以待,之前每一擊都是傾力出手,可是絲毫沒有輕視過眼前的大梁皇帝,可即便是這樣,依舊不是對方一合之敵?
魁梧男人臉色難看,擡手擦去嘴角鮮血之後,他看向遠方,不過隻是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陛下果然了不起。”
……
……
這位大梁皇帝,在離開神都前往北境之前,大概有許多年不曾展露過武力,隻憑借着他對于大梁朝的治理和掌控,他也早就是大梁朝絕大多數人心中極好的皇帝陛下。但對于他的武力,其實在北境一戰之前,并沒有太多人有着清晰的認知。
一位忘憂武夫,這便是在北境一戰之前,所有人對大梁皇帝唯一的認知。
甚至在這之前,也沒有太多人覺得他會是世間第一武夫,會是可以和觀主之流比肩的絕世強者。
但如今,一切都變了。
即便是要來殺他的魁梧男人,一個想要以體魄和對方較量的佛門金剛,在面對大梁皇帝的時候,也是由衷稱贊。
大梁皇帝擡起頭,他自然了不起。
他這一生,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已經明确告訴世人,他就是了不起。
“你們早就商量好了,讓你先來送死,看看朕到底還剩下幾分力氣?”
大梁皇帝的聲音穿過風雪,便無比寒冷。
魁梧男人大笑道:“若是真能和陛下攜手前往九幽,倒也是一樁幸事。”
大梁皇帝淡漠道:“何來如此自信?”
魁梧男人歎了口氣,說道:“陛下太強,貧僧也隻能用言語壯膽了。”
說完這句話,魁梧男人緩慢起身,那條之前被大梁皇帝裹挾氣機重擊的手臂,當下其實早就是傷痕累累。他不去看那條手臂的凄慘光景,隻是伸出手指,兩指并攏,從眉心之處,由上往下劃出一道裂痕,鮮血從裂痕裏緩緩流出,很快便滴落到了魁梧男人的上半身之上,随着鮮血滴落,在男人胸膛處的肌膚之下,一條條金色的脈絡開始出現,如同一張蜘網不斷地在他的身體表面擴張。
大梁皇帝看着這一幕,沒有任由猶豫,整個人的身形驟然朝着前面掠去,在這位佛門金剛動作之前,便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
魁梧男人驟然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對上了大梁皇帝的那雙眸子。
那是一雙眼中有着廣闊天地的眸子。
他擡手,帶着無數氣息落下。
魁梧男人雙手橫在身前。
砰然一聲巨響!
長街碎裂,剛剛站起來的魁梧男人此刻不得不單膝跪地,一張臉上,震驚和恐懼皆有。
大梁皇帝看着他,平靜說道:“若是真讓你施展出來,倒是有些麻煩。”
他的眼力不比天下任何人差,自然能看出來若是放任這位佛門金剛将他想要施展的施展出來,那麽事情便會有些麻煩,若是隻有這一人也就算了,可事實證明,要殺他的,從來都不會隻一個人來。
魁梧男人身上的那些金色脈絡雖然還在,但在他無法站起來的時候,便有些黯淡,好似停滞了一般。
大梁皇帝一隻手始終放在這魁梧男人的雙手之上,然後這才微笑着說道:“世間劍仙,都是風流人物,何必躲躲藏藏,這樣沒意思。”
随着他說出這句話,天地之間,驟然便是劍鳴聲大作。
那一直待在遠處房頂上的目盲老劍仙聽聞此言,不再猶豫,腳尖一點,瞬間掠向天空,與此同時,他身後劍匣,上面纏繞的布條此刻都驟然斷裂,仔細去看的話,能看到那些布條斷裂之處,都極爲齊整,那絕對是鋒利的器物所斬開的。
天地之間,萬般法器,但以鋒利程度來說,隻有飛劍稱雄!
劍未出匣,劍氣卻已經是鋪天蓋地。
目盲老劍仙掠向半空,衣袂翻飛,平靜道:“老夫匣中飛劍共四柄,已有半甲子不曾出匣,如今得遇陛下這等人傑,便請陛下看看老夫這半甲子劍道是否和往日不同,能否讓陛下傾力出手。”
大梁皇帝不曾轉身,隻是神閑氣靜道:“四柄飛劍,可斬不下朕的人頭。”
目盲老劍仙沒有說話,隻是心中默念一段劍訣,而後才緩緩出聲,“當年上山練劍,不過數歲,還是一稚童,在山中得遇恩師,師長賜下飛劍,名爲新鏡,劍身清亮如鏡,是陪老夫最近的一柄飛劍。”
他言語落下,一柄劍身清亮的飛劍掠出劍匣,果然如同他所說,那柄飛劍劍身,清亮如鏡。
大梁皇帝看了那魁梧男人一眼,搖頭道:“這位劍仙,可比你強多了。”
說着話,他一揮袖直接将那魁梧男人驅退數百丈,這才緩緩轉身。
大梁皇帝擡了擡頭,隻是手中油紙傘,仍舊沒有丢開。
“陛下,老夫這一劍,乃是老夫在劍道登堂入室之時所悟的一劍,劍招名即爲劍名,請陛下賜教!”
随着目盲老劍仙這句話說出,那柄名爲新鏡的飛劍在半空掠過,穿過風雪,劍氣大作,這便朝着大梁皇帝掠來。
劍光在此刻,似乎也能照亮天地。
大梁皇帝看着這漫天劍光,微笑道:“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