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院子裏,出現在那座屋子裏,這會兒不是夜幕,但裏面的确還有一盞孤燈,男子站在門前,恭敬開口道:“事情已經辦妥,今日的懸嶺郡,一切都在掌控中。”
“遠山,不錯。”
片刻後,屋子裏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誇贊聲,聽聲音應該是一個老人。
聽着這熟悉而陌生的聲音,遠山道人的頭更低了,輕聲道:“能爲老祖辦事,是弟子的榮光。”
“呵呵,什麽叫爲我辦事,辦成這件事,是爲整個修行界除去一大禍患,豈是我個人私心?”
老人的聲音裏有些感慨,但更多的還是有些無奈,“大梁的君王,哪裏有這麽好殺,妖帝都沒能将其留在妖域,我們這群人即便是乘虛而入,又哪裏來的膽氣?”
說着話,老人笑道:“遠山,進來吧。”
遠山道人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肅穆,這才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此刻的屋子裏布置也算是簡單,正中央那邊,有着一張木桌,木桌之上,則是一盞孤燈,此刻也不是夜幕降臨之時,屋子裏卻也是有些昏暗,不過即便是點了這麽一盞孤燈,也幾乎沒能給昏暗的屋子裏帶來多少光亮。
而就在木桌之旁,四面各自站定一人,或白發蒼蒼,或面容肅穆,也或神情悲苦。
四人之中,站在那木桌最上方,爲首的那人便是一身陳舊道袍,上面好似有着多年積攢的塵土,讓人看了一眼,便能感覺到老舊之意,原本的顔色已經看不出來,隻能看到如今的道袍是灰色。
這也是之前遠山道人口中高呼的老祖。
實際上修士很少有誕下子嗣的想法,所謂老祖,也不過是灰袍老道在宗門裏輩分極高,地位尊崇。
他們出自天南三柳觀,這三柳觀隸屬于道門長生道一脈,也是這一脈裏的大宗,隻是同癡心觀在方外修行界的地位相較起來,三柳觀這些年的名聲便要小太多了,這皆因爲上一任的觀主在研習本門道法五行寶術的時候出了岔子,一位好好的道門大真人就此跌境,爲此整個三柳觀這些年的重心都是爲了尋覓天材地寶将這位觀主的修爲重新拔高,所以一整座三柳觀這些年對于方外的事物都參與較少,之前的萬柳會沒見到三柳觀的弟子,也是因爲此等緣由。
至于這次這位在三柳觀内北方比那位觀主還要高的老道爲何會出現在這裏,則是不得而知。
在灰袍老道左手邊的是一位面容孤苦的老人,老人瘦弱,一張臉上滿是溝壑縱橫的皺紋,老态盡顯,一條布帶纏繞雙目,眼看着便是早就目盲多年,隻是他的身後卻背負劍匣,劍匣也是用布條纏繞,但離得近了,是人都能聽到那劍匣之中的劍鳴之聲,而且劍鳴之聲明顯并非一種,說明這劍匣之中,隻怕有數柄飛劍,而劍氣更是從縫隙之處緩慢溢出,這才驚得那盞孤燈燈火搖晃。
感受着那随意流而出的鋒芒劍氣,衆人都明白,眼前的目盲老人,隻怕會是一位劍仙。
方外修行界裏,各大宗門裏都會豢養劍修,但能修行到劍仙境界的隻怕也不算太多,而隻要門下劍修踏足劍仙境界,那麽便一定會被當作是宗門的寶貝疙瘩,不是萬不得已,隻怕不會讓其離開山中身處險境。
眼前這位目盲劍仙也來到此處,便說明這場大戰,決計是不會以試探而告終。
畢竟劍修殺力世間無雙,最擅長的便是殺人。
而在灰袍老道的右手那邊,則是站着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此人年紀看起來并不大,氣息内斂,讓人看不出深淺,但讓人一看,便知道此人絕對可怕。
因爲越是平凡的人,便顯得越是可怖。
那人看了一眼灰袍老道,平淡道:“在下先走一步,到了該出現的時候,在下自然會出現。”
說完這句話,中年男人便朝着門外走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灰袍老道沒說話,倒是一直站在那張木桌最下方的那個魁梧男子臉色難看,罵道:“這些家夥整日藏在暗處藏多了吧,面對老真人,竟敢如此無禮?”
說話的魁梧男子身材高大,四肢粗壯,卻不是個武夫,而是研習的佛門大金剛,這等修行方式和武夫大概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對于體魄的錘煉,但兩者又有不同,武夫是對于體魄單純打熬,讓整個血肉骨骼都變得異常堅固,而佛門大金剛的修行方式則是用佛法渡體,經脈裏有佛光流動,而在體外,同樣也會在運轉之時,渡起一層佛光,使得這身軀堅韌不堪,一般修士,根本無法和其相較。
至于他口中所罵的那個中年男人,來曆更爲神秘,他并不屬于方外某個宗門,而隻是散修,因爲大部宗門占據着天地間最好的修行之處,其餘所需資源,又自有一套運轉體系,所以一般大宗門裏的修士,自然而然是不會擔心修行資源的問題,而散修想要在修行界裏活下去,還想修爲繼續往上攀升,付出的努力便要比普通修士多上太多。
基于此,一種用以獲取修行資源的角色便應運而生了,而這種人,便被稱爲刺客。
甚至在方外還有一份刺客排行榜,榜首那位無比神秘,據說是早就踏足忘憂境,甚至有可能走到忘憂盡頭的絕世大刺客,想要這樣的人物去替人辦事,隻怕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了。
而即便是其餘刺客,也都是精通暗殺之道,最會在敵人最虛弱的時候發動緻命一擊,就如今離去那位,便是在刺客排行榜上高居第五,雖說并沒有踏足忘憂境界,但早已經是彼岸上境的強者,而且也有過暗殺忘憂強者成功的例子。
如今這四位,一位是道門的大真人,一位是殺力無雙的劍仙,還有一位佛門金剛,再加上一位在暗處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出手的刺客,去面對一位在漠北艱難返回的人族君王,其實不管怎麽看,勝算都很大。
隻是即便如此,灰袍老道也是在看了一眼那位佛門金剛之後,緩緩開口說道:“一切都要小心爲上,他不入忘憂,若是在明面上出手,便幾無效果,如此還不如藏在暗處,至于我們三人,便要麻煩你先出手了,老道也好看一看那位大梁皇帝如今如何,之前都說他不足爲慮,不過一介武夫,但如今來看,這樣的武夫整個世間都難找出第二個,想殺了他,你我幾人也要抱着身死的想法啊。”
魁梧男人點頭,輕聲道:“一切都聽老真人的。”
灰袍老道怅然一笑,自嘲道:“我無非是活得久了些,和什麽德高望重都沒關系,若是等會兒出了什麽纰漏,誰出了問題,到了九泉之下,少罵我兩句也就是了。”
聯手殺敵,尤其是都來自不同宗門,便從來都不容易,幾人雖說都抱着要來殺了那位大梁皇帝的想法,但從來心思各異,是否全力出手,打着各自算盤,都不好說。
目盲劍仙淡淡道:“道兄何必多說,我等隻要傾力出手,一位重傷的大梁皇帝,再如何了不起,今日也将死在我等手中。”
灰袍老道微微一笑,說道:“要是甘劍仙這幾柄飛劍任由半甲子之前的威勢,那此事可成矣。”
聽到半甲子三個字,目盲劍仙臉色微變,但最後還是淡淡道:“半甲子過去了,到底是日薄西山,還是老樹抽新芽,便要請道兄看好了。”
半甲子之前,方外修行界曾發生過一樁大事,一位甘姓劍仙橫空出世,劍挑方外諸多劍修,風光一時無兩,但之後卻碰到了劍宗的某位劍仙,既然相遇,自然便有一戰,隻是那場大戰最終還是由那位出自劍宗的劍仙取勝,目盲劍仙在那一戰中被傷及雙眼,就此目盲,再也不能視物。
而也是因此一戰,這位目盲劍仙從此幾乎沒有在世間行走,世間傳言,他在那一戰之後,劍心受損,便再不能提劍,但如今他既然已經出現在此地,便說明這隻是謠言,不過這半甲子,老家夥在原地打轉還是目盲之後想通些事情,劍道再往前走了一步,都不好說。
世間劍修,許多并無道理。
一時頓悟,往往劍道驟然通玄,遞出平日裏絕不可能遞出的一劍,這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也是爲什麽世間修士提及劍修,多有忌憚的緣故。
灰袍老道點點頭,微笑道:“自然是拭目以待。”
說完這句話,灰袍老道看向一側的遠山道人,隻是還不等遠山道人開口,灰袍老道便驟然看向門外。
目盲劍仙随即心有所感擡頭。
那位魁梧男人則是最後才反應過來,但也同時擡頭,看向遠處。
灰袍老道感慨道:“不愧是一代雄主,氣魄十足啊。”
桌上孤燈,此刻驟然搖曳,好似受驚,慌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