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的曆史上有過無數任妖帝,但想來沒有哪位妖帝的有像是眼前這位這麽直白的,他把所有人的心思赤裸裸挑明,這種做法,到底是讓人意想不到的。
有人聽着這話不太舒服,搖頭道:“我等也是爲了妖族的千秋大計,陛下若是不足以懾服妖域,那何不将位子讓出來?”
妖帝看着那位說話的大妖,臉色不變,隻是問道:“若是朕願意将位子讓給你,你會放過朕嗎?”
縱觀妖族的曆史裏,沒有一個被逼着退位的妖帝能夠安然渡過之後的餘生的,實際上當妖帝坐上那把椅子開始,妖帝便和妖族至高無上的權力緊密相關了,妖帝一旦被從那張椅子上趕下來,迎接妖帝的,便隻有死亡。
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陛下既然沒能留下那位人族的君王,便意味着陛下已經不适合做我妖族的領袖了,既然如此,何必堅持?”
有個白發蒼蒼的大妖開口,他的目光如劍,眼睛裏毫不掩飾地殺機和貪婪,妖族至高無上的權力,對于任何一位踏入忘憂境的大妖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隻是平日裏他們可以将自己的貪婪藏在心裏,可現如今,他們卻不願意掩飾。
妖帝看着那位大妖,漠然道:“朕倒是有些好奇,就憑你們這些家夥,坐上朕的位子,就能殺了那個人族君王?”
大梁皇帝能夠一路打到斡難河,然後一路南下而沒被留在妖域,已經說明那位人族君王的強大之處,再換句話說,妖帝若是都不能将其留下,那别人怎麽可能将其留下?
“陛下,不管怎麽說,如今妖域的臣民已經因爲陛下的行爲而蒙羞,想來不管是誰,如今都樂意看着陛下就此讓出皇位。”
還是有聲音繼續傳出,充滿了特别的情緒。
妖帝笑了笑,于是重複了之前的話,“朕早說過了,你們若是想要朕的位子,便自己來搶,隻是你們這麽多人,這位子可隻有一個。”
“事到如今,陛下何必再挑撥?”
有大妖開口,輕聲感慨道:“陛下退位之後,事情總會解決的。”
妖帝聽着這話,沒有說話,隻是一雙深邃的眸子看向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妖帝才緩慢站起身來,問道:“你們都是此等想法?”
他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仿佛是發出最後的質問。
一片甯靜。
大祭司忽然開口道:“陛下,臣願誓死追随陛下!”
他忽然又跪了下去,對眼前的妖族君王表達了自己的态度,也是在告訴其餘大妖,自己的态度。
其實他這樣做,甚至便是将自己的退路徹底封死了,今日發生在皇城裏的事情,一定會是整個妖族的大事,而且進入皇城的大妖們,一定會面臨選擇,那些不願意選擇的大人物,今日已經找好各種理由沒有參加朝會,沒有參加朝會,那麽不管今日發生了什麽事情,也都無法影響到他們,如果妖帝取勝,那麽他們便繼續做妖帝的臣子,若是妖帝落敗,那麽他們自然開始效忠新的妖帝。
不到皇城,不見妖帝,便不用選擇,那便是最好的事情。
但既然來了,便自然面臨着抉擇。
對于大祭司,其實在這之前,沒有人懷疑他會選擇背叛妖帝,畢竟所謂的最忠誠的追随者的名号,其實在很多時候,都無關痛癢,在曆代那些妖帝退位的故事裏,發生過無數次類似的事情,如今在他們看來,其實也不會例外。
可所有的故事不會都是同樣的結局。
大祭司便是例外。
随着大祭司表态,衆人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
大祭司的修爲同樣深不可測,能夠坐上這個位子,自然不是憑的他和妖帝的關系。
如果他選擇站在妖帝身側,那麽今日的事情,便沒有那麽容易了。
“大祭司,你可要想好了!”
有大妖開口,聲音冰寒。
大祭司則是默不作聲,隻是依舊跪在地面。
妖帝面無表情,看着眼前這些大妖,漠然道:“朕知道你們等今天已經很多年了,恰好朕等這個機會也很多年了。”
說着話,大殿的門轟然關閉。
妖帝看着大門那邊,無比平靜。
大殿之中,死寂一片。
……
……
皇城的宮門早就大開了,那些該來的妖族其實也早就來了,但總是會有人姗姗來遲。
比如那一身雪白長袍的那位。
從宮門進入皇城,最先要經過的,便是一條極長的甬道,甬道的盡頭則是一處高台,此刻台上有人,正俯瞰着那來到甬道盡頭的那位。
兩人是朋友,而且在很短的時間之前,便相互見過,那個時候一個人在飲茶,另外一個人沒有喝。
站在高台上的便是大祭司。
他看着前面的那人,平靜道:“宿甯,我若是你,今日的事情,我不會再摻和。”
眼見眼前老友如此鄭重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宿甯臉色微變,站在原地,沉默許久的他還是搖了搖頭,“我等了今日已經許多年,如今不出手,以後便不見得有機會了,你的心意我知曉,但我的想法已經不可改變。”
大祭司皺了皺眉,還是有些于心不忍說道:“陛下絕不是魯莽之輩,今日的事情,你要再考慮……”
大祭司歎了口氣,作爲臣子,有些話他到底還是不能說得太清楚,畢竟要考慮妖帝的想法。
“我不相信,他即便是有謀劃,但和人族君王一戰,定然負傷,難道連負傷的他我都勝不過?我苦修多年,用功之時不比他少。”
宿甯盯着大祭司,一字一句問道:“難道我沒有機會?”
大祭司沒有說話,隻是讓開身子,讓這位已經決定非要去和妖帝一決生死的大妖離開。
宿甯來到他身邊,忽然說道:“若是真的不能勝,你便将我焚燒之後撒在斡難河。”
大祭司歎氣道:“何苦來哉。”
宿甯沒有說話。
……
……
宿甯一身白袍,在風雪之中,仿佛和天地融爲了一體。
他走了許久,那段路不長,卻在他眼裏好似此生走過的最長道路。
但再長的路也終究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刻,他終于來到了議事大殿之前,看着緊閉的殿門,宿甯的臉色不變,可下一刻他的臉色還是變了。
殿門沒有打開,但卻有血色從殿門的縫隙中緩慢溢了出來。
沾染白雪。
宿甯站在門前,感受到了一股煞氣。
那股煞氣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感受過,因爲太過強大,太過難以抗衡,所以這些年他一直躲着那股煞氣的主人,但如今當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來面對這股煞氣的時候,卻發現那股煞氣又強大了很多。
你不是已經重傷嗎?
爲何還能如此強大。
宿甯的心中有些疑問,但此刻他絕不會開口詢問。
他看着那座殿門,想來殿門後也有人看着他。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彙聚,殿門承載不住這兩道強大目光的相遇,最後破碎炸開。
鮮血順帶着灑落到了白雪上。
宿甯看到了大殿裏面的景象,臉色變得凝重無比。
此刻大殿之中,有一地的屍體,唯獨隻有一道身影還立着。
那自然便是那位舉世無雙的妖帝。
妖帝看着門口一身雪白的宿甯,說道:“終于敢來見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