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神都已經很久,如今歸來,遇到這樣的事情,陳朝卻不覺得意外。
“這……”
那衙役張口,本想反駁,但此刻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陳朝這會兒直接扯到了大梁律上,對于他們來說,是直接把事情放到了最難被辯駁的境地。
如果他們承認,那便是不認大梁律,畢竟大梁律裏記載得很清楚,左衛衙門官職最高者乃是指揮使,左衛衙門的一切事物,皆可由指揮使一言而決,除此之外,指揮使之上,隻有鎮守使和皇帝陛下能夠讓左衛指揮使聽命,除此之外,任何官員,任何人,都無權調遣指揮使。
現如今,恰巧大梁皇帝和鎮守使大人,都不在神都。
“現如今本指揮使讓你們出去,你們還有什麽話好說?”
陳朝緩慢按住刀柄,神情淡然,但是有一股肅殺之氣,此刻已經緩緩傳了出來,好似整個左衛衙門前的大雪,此刻都驟然一停。
幾位衙役感受到了這股肅殺之意,都不敢再說什麽,不過很快院子裏便有聲音遙遙傳來,很是冷淡,“原來是陳指揮使歸來,你們還不将路讓開,讓陳指揮使進來?”
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院中,他身着黑色官袍,整個人身上都有着一股特别的氣态。
随着他朝着門口走來,之前堵在門口的左衛衙役們紛紛朝着兩邊散開,爲這位中年男人讓出一條路來,許多人紛紛行禮,低頭叫了一聲林指揮使。
隻有翁泉,扯着嗓子喊道:“見過林副指揮使。”
那男人驟然蹙眉,此時此刻,這個副字對于眼前的男人來說,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麽好稱呼。
很多人看向翁泉的眼中,多出許多特别的意味,在這個時候,誰都不會認爲眼前的翁泉是随便開口的,他說話,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不過好像很多人在這個時候,便選擇性的忘記了一些事情,那就是眼前的翁泉,一直以來在左衛的名聲都是一憨直出名。
陳朝默不作聲,隻是眼角有些笑意,他自然知道翁泉不可能是特意去惡心眼前的林山,而是他從來都是這樣,就和之前陳朝做這個副指揮使的時候一樣,他也是一口一個陳副指揮使。
陳朝揮手讓翁泉讓開,一步步朝着左衛衙門走去,看向林山,微笑道:“林副指揮使這些日子辛苦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意思明确。
左衛官印,此刻還在林山手中。
拿回左衛官印,便意味着要将左衛的權力交回給陳朝。
想來如今若是鎮守使還在神都,或者大梁皇帝還在神都,眼前的林山都會毫不猶豫将那左衛的官印拿出來交給陳朝。
但現在,指揮使沒有在神都,皇帝陛下也沒有在神都。
官印在林山手裏。
大梁律上寫着,左衛說話管用的官員是指揮使,但同時大梁律上又說得很清楚,指揮使需手持官印,方能行使權力。
陳朝是指揮使,官印卻在林山手裏。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說,這裏的左衛衙役們,都很難選擇。
林山在左衛當差多年,底蘊深厚,不知道在左衛有多深的人脈,所以即便他此刻隻是個副指揮使,但官印在手,也會有不少左衛的官員願意聽從他的調遣。
而陳朝才入左衛,雖然如今官居指揮使,又在萬柳會上大放異彩,可說到底底蘊不足,隻怕除去翁泉之外,沒有幾個左衛官員願意全心全意的相信陳朝,并且堅定不移的跟随他。
他選擇一回神都便開始奪權,其實不是一個很明确的選擇,但陳朝卻有不得不這麽選的理由。
林山看着陳朝,微笑道:“指揮使大人舟馬勞頓,回到左衛衙門,喝口熱茶,再休息幾天?左衛這些事情,自有下官替大人分憂。”
陳朝的手還懸在半空,林山卻沒有給出陳朝想要的東西,所以一時之間,便顯得很是尴尬。
整個左衛衙門門前,有些安靜。
陳朝緩緩收回手,笑道:“林副指揮使這些日子更是勞累,既然本指揮使已經回來了,就總要接過擔子,要不然如何對得起宋指揮使的期望,鎮守使大人的囑咐,陛下的重托?”
唇槍舌劍,大概是天底下的修士最不太會的東西,但對于陳朝來說,倒是家常便飯。
他這一句話裏提及的三個人,頭一個一說出來,便讓這些衙役有些動搖,若是說在左衛,有一個人一定會讓他們奉若神明,那就隻能是宋斂,他在左衛那麽多年,擔任這指揮使期間,從來沒有做出任何讓這些衙役心寒的事情,他在左衛的地位根本無人可比。
而在宋斂之後,那位鎮守使大人,那位陛下,哪位不是他們覺得了不起的大人物?
林山微笑道:“鎮守使大人如今不在神都,陛下也在閉關,若是他們知曉陳指揮使歸來,一定會很是欣慰。”
聽着這話,陳朝也挑了挑眉。
大梁皇帝不在神都的事情,如今不是個秘密,但知道的人一定不會包括眼前的這些衙役。
所以這話,林山是說給他們聽的。
陳朝沒有想到這個武夫出身的副指揮使也如此心思缜密,不過倒也不慌張,片刻之後,他直白問道:“林副指揮使,可聽過大梁律?”
之前這句話便已經在衙門外說過,林山定然知道是什麽意思。
之前你來我往,兩人都還算是克制,但如今,這兩邊開口,便真的就沒有半分克制可言了。
這是直來直去。
林山看向陳朝,眼中沒有什麽情緒,在他看來,陳朝沉不住氣,也是理所應當,畢竟不管怎麽說,眼前的少年再怎麽老成,也都隻是個少年。
林山感慨道:“陳指揮使這一片爲國效力的心思,下官還真是感受得到,不過……”
陳朝挑眉。
林山笑道:“隻是這左衛的官印,此刻隻怕還不能給陳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