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用刀便意味着會殺人,陳朝的确是他們之間,最會殺人的那個人。
那柄斷刀也絕對會是世上最鋒利的刀之一。
刀落了下去,握着刀的那隻手很穩。
陳朝隐隐有些興奮,此刻他雖然沒有修爲,但是這一刀,他忽然覺得會是自己目前揮出的最完美的一刀。
如果有修爲在身上,他甚至覺得自己這一刀能夠讓一個彼岸境的修士受重傷。
眼前的白骨是什麽修爲,沒有人知曉。
他此刻也沒有躲這一刀,隻是舉起了自己的劍。
他手中的那柄戰劍和其餘那些白骨手中的戰劍沒有什麽區别,同樣是腐朽不堪,甚至他手裏的那柄戰劍,還要比他們的戰劍更加的腐朽,那柄劍看着就像是一塊陳舊的鐵條,劍鄂甚至都已經沒了。
但他舉起劍的時候,便擋下了這一刀。
沒有什麽劇烈的聲音響起。
刀劍相撞,鐵鏽漸落。
陳朝卻皺起眉頭,臉色再次變得蒼白。
一股力量從那柄鐵劍上傳了出來,朝着他壓迫而來,如同潮水一般劇烈,拍打着他的整個身軀。
上衣忽然碎了。
那件黑色的衣衫,出現了很多口子,仿佛在一瞬間,陳朝便被無數的劍劃過身軀。
他的身上開始出現很多細微的口子,鮮血開始不受控制地彌漫出來。
陳朝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劍氣,他卻沒理由地覺得眼前的那具白骨,理應是一位劍修。
陳朝到如今,也才見過三位劍修,隻和其中一位交過手。
在神都見的那個女子劍修,是他第一次和劍修交手。
而郁希夷是他見過最厲害的劍修。
如今這具白骨或許是第四個。
陳朝臉上忽然湧出一股不正常的潮紅,然後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那些鮮血在空中綻放,如同一朵朵血色的花。
陳朝卻沒有退。
他手中的斷刀還放在那柄腐朽的劍上,但他的另外一隻手,已經握拳,朝着那白骨的頭顱砸了出去。
生死之間,沒有任何留手。
能夠最快殺死對方的手段,才是最好的手段。
可不僅是他有兩隻手,對面的白骨也有。
在陳朝握拳砸出去的時候,白骨也攤開了手掌,迎上了這一拳。
沒有修爲的陳朝這一拳同樣勢大力沉,是朝着那白骨的頭顱而去的,但最後卻落到了它的手掌上。
拳掌相交,陳朝的拳頭被它緊緊握住。
掌心有無數的鋒芒湧出,落在陳朝的拳頭上。
之前陳朝和那個武夫對了一拳,那武夫的拳頭便碎了,如今陳朝和那白骨也算是對了一拳,陳朝的拳頭也碎了。
但碎了和碎了卻是還有不同。
陳朝的拳頭碎了,是被劍斬碎的。
那隻手掌裏也沒有劍意和劍氣之類的東西,但陳朝很确信自己的拳頭是被劍斬碎的。
他也确認了眼前這具白骨是一個劍修。
拳頭外表沒有什麽問題,但是陳朝的骨頭碎了,自然便再也握不住,于是便攤開,和那白骨的骨爪相貼。
這是很詭異而又帶着些微妙的景象。
陳朝自然知道,他其實覺得很兇險。
尤其是現在。
拳頭是手臂的末端,當拳頭碎掉,那麽接下來便是手臂,手臂碎掉之後呢?
那就是整個身軀。
陳朝不想死,所以他用力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具白骨沒有握緊他的手,任由他收了回去,其實仔細看看,在他的眼裏,還有些贊賞的意味。
大概是因爲陳朝在拳頭碎裂的時候,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拳頭碎了雖然很疼,但是陳朝每次打熬身軀的疼痛會比這個疼痛更疼痛。
所以他沒有什麽反應。
陳朝的刀随即收了回來,隻是收到一半,他又揮了下來。
那具白骨舉着劍,不爲所動。
刀斬在劍上,鐵鏽會落下,但劍不會斷,他也不會輸。
更不會死。
想到這裏,那具白骨忽然有些感傷。
他其實早就死了。
……
……
那些藤蔓不能一直困着那些白骨,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當那些白骨掙脫的時候,那個修士隻是痛苦地歎了口氣,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僅此而已了。
他并不擔心陳朝的生死,隻是會擔心自己會什麽時候死去。
他此刻眼中有些懊惱,大概是覺得掘墳之後,就應該馬上離去的,隻要走得夠快,應該就不會有什麽事情。
就像是之前離開的宋長溪一樣。
其餘修士的手段也都失效了,很多具白骨朝着陳朝湧了過去,他們的壓力反倒是小了些。
如果可以離開的話,他們隻怕會選擇在第一時間離開,而不會去管陳朝的生死。
但很顯然,他們也走不了。
那些沒有文字的石碑極其高大堅固,他們無法将其擊碎,自然也爬不上去,更無法離開。
他們會死在陵園裏。
但好在陵園是一座陵園,死在這裏,大概是不幸裏的大幸。
隻是沒有人幫他們挖坑,并且埋下。
如果可以的話,那裏倒是有些棺材。
想到這裏的修士們都很絕望,他們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最放不下的事情。
人性再不堪,這會兒大概也都沒有那麽糟糕。
……
……
劍修從來驕傲,即便是死去的劍修。
陳朝忽然說道:“按理來說,這應該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他想通了這點,然後便說了這句話,便是要看看那眼前的白骨怎麽反應。
那具白骨果然發出一聲怪異的音節,讓那些湧過來的白骨都停了下來。
他是劍修,雖然已經死去,但還是驕傲。
陳朝的刀再度壓在了那柄劍上。
然後他的虎口便再度崩開了,鮮血繼續流淌。
那具白骨看着他,眼中的情緒很清楚,也很直白。
“你無法戰勝我。”
陳朝讀懂了那些情緒,沒有反駁,隻是說道:“我殺過很多妖,它們有時候在占據上風的時候也會這麽說,往往他們這麽說的時候,就一定會死在我刀下。”
那具白骨咧開嘴笑了笑,雖然并沒有聲音。
陳朝再度斬下一刀。
那具白骨覺得有些無趣,看着那些落下的鐵鏽,他決定不再陪着這個少年再浪費時間,于是便收回了劍,刺了出去。
鐵劍如今已經鏽了,他已經死了,但劍依舊還是能殺人。
他準備殺了這個少年。
劍刺了出去,帶起一些風。
不過卻被那柄斷刀擋住了。
無數鐵鏽簌簌地落了下去,看着就像是灰塵。
他看着那柄斷刀,感覺有些熟悉,但一下子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看到過。
死後他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這一次如果不是那些鮮血,他根本不會再次短暫地重歸人間。
但這些都不重要。
人死了被人掘墳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連一些正派的修士都看不過去,比如雲間月。
更何況他還是受害者。
所以他開始憤怒起來,腦海裏便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道劍氣,從他的劍尖處生出。
這才是劍修!
陳朝離得這麽近,自然也感受到了這劍氣,隻是陳朝卻沒有什麽害怕的情緒,眼中反倒是有些興奮。
那具白骨也看到了,于是便有些疑惑。
爲什麽會興奮?
他不知道,但劍此刻已經刺出去了。
陳朝忽然松開了刀柄。
在這麽危險的時候,他放棄了用斷刀和那具白骨一戰的打算,而是做了别的選擇。
那柄腐朽的鐵劍已經到了他的心口前。
帶着死亡氣息的劍氣仿佛要将陳朝帶向深淵。
……
……
劍尖沒能落到陳朝的心口。
因爲一頁紙忽然出現在了這裏。
它飄在陳朝的身前。
那柄劍想要刺穿陳朝,便必然得先刺穿這一頁紙。
如果是普通的一頁紙,那麽那柄劍再不鋒利,想來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可問題是,那是尋常的紙嗎?
那是一頁寫滿了文字的紙。
那些字是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