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宗身爲長生道一脈的道宗,對于癡心觀的感情很是複雜,一方面崇明宗一直以來想要越過這道門領袖,自己成爲這道門的領袖,但這個夢想注定漫長,至少是需要數十年乃至百年時光去實現的,在實現之前,面對癡心觀,依舊隻能保持尊敬。
“是哪位真人來了?”
鐵雲真人沉默了很久,這才緩慢開口,聲音微冷,但語氣還是軟了下來。
面對癡心觀來人,鐵雲真人也要表示尊重,即便是明面上的。
“那是個年輕人,身材修長,穿着一身暗紅色的道袍,頭上别着一根尋常的木钗,隻是頭發有些白,看着有些憔悴。”
那道人努力回憶自己在山門處看到的那個年輕道人模樣,然後很詳細地都說了出來,他主要是害怕自己有什麽遺漏,惹怒了這位宗主。
鐵雲真人微微蹙眉,認真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想清楚那癡心觀裏有哪位真人是如此打扮的,至于所謂的年輕人,他不是太在意,道門真人大多駐顔有術,有些超過百歲的道門大真人,看起來容貌也和尋常的年輕人差不多。
“可有說道号?”
鐵雲真人有些沒底,這個時候癡心觀的道士上山,意味着什麽,可不太好說。
那道人努力想了想,很快說道:“他說他叫雲間月。”
這是個很古怪的名字,道人說起來的時候也覺得很是古怪。
怎麽有人叫這個名字?
但鐵雲真人卻有些沉默,沒有說話。
道門裏那些真正大真人名字都極爲古怪,取這麽個名字又有什麽奇怪的,真正讓他沉默的,卻是雲間月的身份。
在年輕一代的修士裏,有很多人的名字早就已經傳遍世間,比如之前在神都去參加萬柳會的宋長溪,便是一直被認爲是道門雙壁之外最強的道門年輕人,更比如梁诏也是散修裏的佼佼者,除此之外,還有幾位劍修的名字也很響亮。
但有些人是不一樣的。
提及年輕劍修,誰都不敢說帶走野草的劍修郁希夷會比其他人弱小,而提及道門天才,誰都無法略過那道門雙壁。
那才是道門這一代年輕人裏最了不起的人物。
而最爲恐怖的,是這兩人都出自同一座道觀,是同一個師父教導出來的一對師姐弟。
師姐名爲葉之華,師弟便叫做雲間月。
兩人身上便肩負着道門年輕一代的榮光。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
鐵雲真人作爲這崇明宗的宗主,自然會知曉道門雙壁的名字,隻是他不明白,這個時候,這位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雖然隻是個年輕人,但在癡心觀裏,地位隻怕是比很多二代弟子還要高。
如今他出現在這裏,隻怕也是代表着癡心觀而來。
“既是道友,自然要請。”
鐵雲真人的臉色有些難看。
……
……
崇明山的山門外,年輕的道士穿着一身暗紅道袍,頭發用一根尋常木钗随意地固定起來,其實那一頭長發并非完全白了,隻是在原本的黑發中生出了許多白發,黑白交錯,看着倒也不算是違和。
他不過是耗費了些氣血,才導緻如此,想來等到養好了身子,自然便會全部都回轉變成黑色。
他便是雲間月。
道門雙壁之一。
雲間月站在山道上,看着這座山,神情平淡。
他原本正在暮雲大澤那邊追殺一頭境界不低的妖物,正在鏖戰之時,收到了觀主的訊息,便隻好多耗費了心力,解決了那頭妖物,這才馬不停蹄地趕來崇明宗。
想起觀主信中所說之事,雲間月微微蹙眉。
崇明宗在蒼州這麽些年,一直都算是安分守己,誰又能知曉,原來他們還有如此想法?
山中很快便來了一位黃紫道人。
“雲道友,宗主請道友大殿相見。”
那黃紫說話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雲間月,對于這聞名天下的道門雙壁,黃紫道人也有頗多好奇。
不過這第一眼所見,他便注意到這個年輕道士身上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氣息在流轉,那好似便是傳說中的道韻。
這種道韻,隻有修士在修行某種大道時候,到達了天人相通的境界,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些道門大真人,舉手投足之間會有這樣的道韻倒是不足爲奇,可是眼前的這位雲間月,爲什麽也會有?
這是很讓人意外的事情。
雲間月微微颔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跟着眼前的黃紫道人一路上山。
山道安靜,清風拂過,吹得雲間月的鬓發微微而動,更顯他有些出塵之意。
鐵雲真人在那座大殿裏等着這位道門天才。
黃紫道人退走,雲間月淡然地跨過門檻,進入大殿之中,然後取了三支香,在道祖的塑像之前拜了拜。
期間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鐵雲真人就站在一旁,但是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默默看着。
做完這一切,雲間月才看向鐵雲真人,想了想,行了一個晚輩禮。
雲間月的名聲很大,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鐵雲真人的名聲很大,但論起來輩分,天下道門同宗,他還要叫鐵雲真人一聲師叔。
鐵雲真人看着這位容貌說不上多好看,但多看幾眼便莫名覺得舒服的年輕人,有些感慨道:“癡心觀有你,哪裏是旁宗及得上的?”
這是他由衷地感慨,崇明宗一直都想要超過癡心觀,但光說起這二代弟子來,就是把崇明宗的所有人都綁在一起,都及不上這一個雲間月,更讓人絕望的則是,癡心觀裏除去雲間月之外,還有一個葉之華。
雲間月平靜回應道:“真人缪贊。”
鐵雲真人回過神來,看着這位早就已經名動世間的年輕人,緩緩說道:“觀主可有什麽法旨帶來?”
他知道,雲間月不會随便來到崇明宗,所以一上來他便開門見山。
對于那位癡心觀的觀主,鐵雲真人即便自認這些年自己進步不小,但也不敢說真的有資格去挑戰他。
那是道門裏最恐怖的存在,哪裏是一般修士可以随便挑釁的。
雲間月搖頭道:“晚輩在外面雲遊,隻是收到觀主的信,晚輩便隻好來看看。”
“信上說了什麽?!”
鐵雲真人看着雲間月,有些激動。
雲間月看着鐵雲真人,平靜道:“觀主讓我來問問真人,做這些事情,是否會怕報應?”
鐵雲真人聽着這話,臉色瞬間變得極爲難看,他再看向眼前的雲間月的時候,眼神深處多出了一抹殺意,更深處,則是一抹害怕。
雲間月繼續說道:“上古遺迹既然已經發現,真人卻不将其公之于衆,這點私心,觀主能理解,隻是爲何真人又要讓那麽多尋常少年去死?”
聽到這裏,鐵雲真人徹底明白了,那樁事情,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漏了消息。
他看着雲間月,殺心大起。
雲間月也轉頭看向他,雙眼之中,沒有太多情緒,無比鎮定。
一整座大殿,忽然變得分外恐怖。
屬于忘憂境修士的強大威壓瞬間在這裏釋放出來,一整座大殿變得無比可怕。
若是換作别的年輕修士,隻怕在瞬間便要變得極爲驚慌,但雲間月卻沒有如此,他隻是看着鐵雲真人,一顆道心,無比鎮定。
面對那如同海浪拍岸一般的威壓,雲間月很是鎮定,身前一片漣漪蕩起,便将鐵雲真人的威壓消弭于無形之中。
鐵雲真人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在頃刻間的憤怒之後,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很多東西,于是便開始變得有些沉默。
威壓散去,鐵雲真人說道:“觀主還說了些什麽?”
雲間月沒有急着說話。
他看着鐵雲真人說道:“山中已經有了外人。”
鐵雲真人臉色又變得有些難看,他不知道這樁事情又是怎麽傳出去的,但很顯然,如今事情已經流傳出去了,他隻能去想解決的辦法。
雲間月沒有說話,隻是轉身朝着大殿外走去。
鐵雲真人看着那修長的背影,臉色一直變化,但最後,他都沒有出手,而隻是看着。
隻是看着。
殺一個雲間月,對于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雲間月再怎麽了不起,他再如何不堪,兩人之間都有極大的差距,這種差距無法彌補,自然也就是想要殺了,那便殺了,無非是多耗費多少心力的事情。
可殺了他之後呢?
那位癡心觀觀主親至?
那到時候,自己又能做些什麽?
鐵雲真人這個時候,沒來由地便想起了自己的那一頁紙。
若是自己能早早就得到它,早早便能參悟上面的内容,那麽或許今日他就能随意地殺了雲間月。
至于那位癡心觀主,無非就是和他戰一場,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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