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這會兒生起,長街上站着的人都無比害怕,尤其是來自朝廷衙門的那些差役,此刻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全部都站在長街一側,緊張得不行。
郡守大人本來就跌坐到了地面,早就站不起來了,這會兒看到這一幕,更是哪裏還有勇氣站起來,他恨不得就此暈過去,哪裏敢去看這樣的局面。
但是他也知道,如今自己定然是惹上了極大的禍端,即便等會兒那個黑衣少年不殺他,那崇明宗的修士難道不會将今日的事情遷怒到他身上?一想着那崇明宗的手段,郡守大人的臉色便更是難看,甚至都有了想死的心。
陳朝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身前的地面已經有了些濕潤,頓覺有些嫌棄,轉過頭去,重新看着那個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如今的狀況更是凄慘,滿臉都是鮮血,兩條胳膊根本就擡不起來了,氣機渙散,早就已經很難聚集,之前他其實還有很多手段沒有施展出來,隻是因爲太過輕視陳朝,要不然也不會如此快便敗了。
陳朝的刀已經入鞘,但下一刻,他的雙腿便斷了。
他無法站立,隻能跪在這個黑衫少年的面前。
鮮血不停地從他的嘴裏流了出來,滴落在地。
那些藏在門縫後面的百姓,看着這一幕,很是激動。
崇明宗的修士在雨水郡已經作威作福很多年,朝廷一直以來都不敢說些什麽,他們被欺辱得很慘,如今終于來了人幫他們出氣,他們自然開心。
郁希夷一直在二樓的窗旁看着這一幕,沉默了很久,這些修士對他來說,的确沒有任何的威脅,但如果是他出劍,隻怕做不到少年那麽果敢,尤其是當他也是神藏境界的時候,隻怕也不會那麽快便解決戰鬥。
所以他想了很多事情,發現越發佩服那個黑衣少年,畢竟陳朝剛剛展現出來的東西,實在是難得。
他也想通了陳朝爲什麽能夠在武試裏戰勝宋長溪。
生死之間,這個少年最清楚該如何選擇。
陳朝此刻正在看着那個跪倒在他面前的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如今不可謂不凄慘,但他的眼中還滿是憤怒和怨毒,他盯着陳朝,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竟然敢殺我們崇明宗的門人!”
崇明宗三個字的分量自然極大,這是道門長生道一脈裏一座大宗,在蒼州更是地位尊崇,一般人哪裏敢招惹什麽?
陳朝看着他,微笑道:“我都已經殺了,還能怎麽辦?”
青衣道人聽着這話,臉色極爲難看,他最不想看到的便是眼前少年這雲淡風輕的樣子,明明已經惹下滔天巨禍,卻一如既往的淡然,這意味着什麽?是真的有恃無恐?
這才是他最不想要見到的。
“别想那麽多,反正你們死的也是名正言順,觸犯大梁律,可不是什麽小事。”
陳朝輕飄飄地看向郡守大人,問道:“你說呢?”
郡守大人早就被吓破了膽子,這會兒哪裏還敢說些什麽,此刻形勢不明,他不管是倒向哪一方,很顯然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他最應該做的便是靜觀其變,什麽都不說,自然也是什麽都不做。
但是他不經意的一瞥,又看到了那個黑衣少年的眼神,在那雙眼睛裏,他看到了冷漠和不加掩飾的殺意。
那是一雙恐怖的眼睛。
郡守大人的臉色極爲難看,張了張口,剛想要說些什麽。
“大梁律?!”
青衣道人吐出一顆碎牙,癫狂道:“你如此殺人,竟然還敢說什麽大梁律?!”
青衣道人無比憤怒,栽到這個黑衣少年身上也就算了,但他哪裏想得到,眼前的少年竟然還要給他們安一樁罪名,以大梁律來說話,這對于他們來說,是最恥辱的事情。
一個方外修士死便死了,死後還要被背上觸犯大梁律的罪名,這對于他們這些一直以來看不起俗世王朝的修士們來說,怎麽能夠接受?
那是莫大的恥辱。
陳朝看着青衣道人,很平靜說道:“很多人都看到了,你殺了衙門的差役。”
他說話的時候看着那些差役。
那些差役下意識便看向遠處的那具屍體,那的确是之前被這青衣道人殺死的。
而且那差役本身什麽都沒做,便遭受了這無端的災禍,
看到那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差役們很快便點頭,他們不知道陳朝的身份,但很清楚這會兒要是不點頭,隻怕是下場會很慘。
陳朝滿意地收回目光,看向那個青衣道人,說道:“你無端殺了大梁朝的官差,依着大梁律,便是要被處死的。”
這一條也在當初的協定裏,隻是這麽些年過去了,其實從來也沒有人在意,修士殺百姓也好,殺官吏也好,哪裏是有人真正上過心?
青衣道人有些失神,但很快咬牙道:“那他們呢?!”
那些死在當場的道人,又是因爲什麽?
這的确是個問題。
在長街裏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很快。
其實看起來很沒有道理。
那個少年的身份沒有被弄清楚,陳朝便出手了。
然後便是一場戰鬥,崇明宗的道人們便死了那麽多。
這不管怎麽說,都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陳朝看着青衣道人,沉默了一會兒,看着好像是在想一個理由。
青衣道人跪在地面,看着自己的鮮血不斷從傷口裏流淌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朝搖了搖頭。
青衣道人正要開口譏諷一番,哪怕這會是他臨死之前最後能說的一句話。
陳朝卻沒給他機會,隻是掀開了黑袍,腰間吊着一塊腰牌。
腰牌看着很尋常,但不尋常的是那上面镌刻着的幾個大字。
雨水郡鎮守使。
陳朝看着他,說道:“既然是妄圖行刺本官,那你們還有什麽不死的理由?”
這句話的音調有些大,所以響徹長街。
本官這個稱呼,讓那些在門後的百姓很振奮。
原來這個少年是朝廷的官吏。
青衣道人看着這塊腰牌,臉色變得極爲精彩。
陳朝扯下這塊腰牌,舉了起來。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雨水郡鎮守使幾個字。
郡守大人愣住了。
去年初春的時候,雨水郡鎮守使死在任上,上報之後,州府那邊便一直沒有派遣新的鎮守使過來,當時郡守大人想了想,覺得大概是沒有人願意來這個鬼地方,也就沒有上心這件事。
一年時間過去,大概很多人都忘記了這件事。
誰都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陳朝來了。
他是新任的雨水郡鎮守使。
這也是爲什麽之前郁希夷問他要不要出手的時候,他便起身來到長街上的緣由。
在自己管轄的郡城,看到有百姓被人擄掠,作爲鎮守使,過問是理所當然。
那些方外修士對他這位鎮守使出手,自然也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一切都很合理。
青衣道人沉默無比。
在宋斂去往北境之後,陳朝現在還是左衛的指揮使,但左衛指揮使這個官職雖然夠高,但是管不了雨水郡的事情。
……
……
陳朝看着他,說道:“之前你說你在雨水郡,就是大梁律,其實不對,在這種事情上,其實我才是大梁律。”
雨水郡鎮守使負責的便是保境安民,維護一座郡城的太平,在這種事情上,真的要聽他的。
大梁律是這麽寫的。
當初的協定也是這麽寫的。
陳朝也是這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