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劍修,如果想要殺人,那麽隻需要一個念頭,便能讓他們的人頭和自己的軀體分開,但他卻沒有出劍。
因爲沒輪到他出手。
因爲陳朝在。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陳朝出手是最合适的事情。
隻是他很好奇,陳朝是要把這幫人打殺,還是……趕走。
陳朝已經來到了長街上,他看着那個少年,再次重複道:“放開他。”
聽着這話,那些人的臉上有些很古怪的情緒,然後他們便笑了起來。
是有些意外,然後便是譏諷。
那些人看着陳朝,也覺得很有意思。
那少年眼中閃過一抹希望,但卻在片刻便被他藏了起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有人寒聲說道:“你是想死?”
陳朝沒有去看那些人,隻是看着那領頭的那人,再次重複道:“放人。”
聽着這話,長街上又響起了數道笑聲,遠處的百姓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窗,但隻有一條縫,透過那條縫,他們在偷偷的觀望這條長街上的動靜,他們都是膽大一些的大梁百姓,但他們的膽大也就僅限于此了,在這座偏僻的郡城,朝廷其實是很空泛的感知,郡守他們會害怕,但真正能做主的,卻是這些修士。
這些修士要做些什麽,哪裏有人能夠阻止?
長街上有些安靜,安靜地能聽到酒樓裏那些食客們緊張的呼吸聲,他們有些埋怨起來那個黑衣少年,如果他們之後遭受牽連,他們會更恨他。
陳朝也能聽到那些緊張的呼吸聲,然後便有些沉默。
在天青縣的時候,他見過郭溪因爲個人生出的那些情緒便要殺了知縣糜科,也見過那個道姑随意出手,拆去無數人的住處,全然不顧那些百姓的哀嚎,在神都,他也見過那些修士對大梁朝的修士沒有任何尊重,但是天青縣太偏僻,除去那個道姑和那幾個煉氣士之外,他待的那幾年裏,沒有别的修士來到那裏,加上妖物都被他殺了不少,所以百姓們還算活得不錯。
但大梁朝别的地方是什麽樣?
陳朝有些沉默。
“不想死就滾開!”
那領頭的男人看了一眼陳朝腰間的刀,雖說他感受不到陳朝身上的氣息,但也不太想要節外生枝。
畢竟這趟出門,他隻是爲了抓這個少年回去,别的事情,他暫時還不想摻和。
陳朝不爲所動,隻是說道:“這裏是雨水郡,是大梁朝的國境内,即便你們是修士,也要遵守大梁律,這個少年不管有什麽錯,都得交給大梁律來審理!”
當年簽訂的規矩裏,說得很清楚,以至于當初陳朝殺那幾個煉氣士的時候,也是宋斂用這條規矩将陳朝從那道姑手上帶走的。
當然,規矩是規矩,不講規矩的人大有人在,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事情發生。
院長曾經在湖畔說過,最大的規矩是拳頭。
拳頭足夠大的時候,對方才有可能坐下來聽你講道理。
“大梁律?”
那領頭的男人冷笑一聲。
立馬便有人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朝着陳朝伸手抓去。
氣機從掌心湧出,那人冷笑着伸手,眼裏有着絲毫不用掩蓋的輕蔑,自然輕蔑便是不重視的意思,不重視往往是沒有好結果的。
所以下一刻,他的手便斷了。
陳朝一拳砸在了那隻手上,咔嚓一聲,骨頭便從衣袖裏穿了出來,帶着些鮮血,看着很是可怖。
那人還來不及痛呼,陳朝便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咔嚓一聲,他的鼻梁便斷了。
鮮血糊了一臉。
看着這一幕,郁希夷愣住了,片刻之後他有些感慨道:“真是個武夫。”
那些一直在窗縫和門縫裏偷看的百姓們也愣住了,尤其是那掌櫃的,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朝着外面看去,結果便看到了這樣一幕,隻是刹那間,他的臉色便變得極爲難看,轉過頭來,他居然腿一軟,便跌坐了下去。
那人倒了下去,不知道生死,其餘幾人見狀便撲了上來。
然後片刻,随着幾聲巨響,好幾蓬血花灑落,在天空泛起鮮紅的波浪,然後等到那些血花落下,長街上便多了幾樹血梅。
沒人叫得出來,長街還是死一般的寂靜。
那領頭的男人臉色微變,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看着陳朝,他皺眉道:“你是誰?!”
陳朝也看着他,說道:“你管我是誰。”
之前他說大梁律,這個男人不以爲然,那本就是陳朝想得到的結果,所以他并不意外。
領頭的男人蹙起眉頭,張口道:“你知道我……”
聲音戛然而止。
他想說很多話,但奈何眼前的少年不想聽,所以他便說不出來。
他被一拳砸中胸口,然後便如同斷線風筝一般倒飛出去,在遠處跌落,再也爬不起來。
這一切都發生得極快,因爲境界的差距,所以沒有任何激烈的感覺。
長街裏本來就很安靜,如今則是變得更安靜。那少年從一開始都沒有說話,是因爲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會兒他終于反應過來,但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快跑。
“你快跑!”
少年的眼裏滿是淚花,然後咬着牙開口,聲音很急迫。
他也曾經希望有人來救他,但是真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他又很是擔心陳朝的安危,因爲他很清楚這些人背後站着的是什麽樣的存在。
陳朝不以爲意。
郁希夷在窗前一直看着這一幕。
他從陳朝下樓之後便一直在看着,他也在想着陳朝要怎麽做,他會想着會用他大梁朝武官的身份讓那些人忌憚,但卻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如此簡單幹脆,便開始做事。
大梁朝的武夫都是這般?
郁希夷沒有和武夫打過交道,所以這會兒顯得有些迷惑,但更多的卻是覺得有意思。
真是很有意思。
眼前的這個少年比他所有見過的年輕人都有意思。
不過他很快便看向遠處。
一片躁動之後,遠處響起了許多腳步聲。
數名身着灰色道袍的道人從遠處的樓上掠過,腳尖輕點,然後落在了長街上。
這些道人穿着一樣的道袍,看着便知道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手裏拿着拂塵,神色冷峻,氣息不弱,就是不知道來自哪座道觀。
他們在不遠處停下,然後看着陳朝,面無表情。
更遠處,有些穿着皂衣的漢子出現,腰間都懸着刀,他們踩着黑色的官靴,但是氣息很微弱,都是才踏入修行的武夫,有的人甚至還不算是修士,隻是體魄強健的普通人,這些人很顯然應該是某座衙門的差役。
那些差役在兩邊站立,長街盡頭,這才有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材矮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官袍,一張圓臉上滿是油膩的感覺,就是不知道那些油到底是從何而來?
到底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看到那道矮胖的身影,很多藏在門縫後面的百姓咬起了牙,很是憤怒。
他們又不是外人,自然認得出眼前的這個家夥便是本地的郡守大人。
從他們的情緒來判斷,便知道這個家夥絕對不是什麽好人。
随着這位郡守大人出現,他身邊又出現了一個青衣道人。
那個道人身材瘦削,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感,負手而立,氣息沉穩,是個境界不低的修士。
“哪裏來的狂徒?!”
随着那郡守的厲喝,長街的寂靜瞬間便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