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朱夏這樣的人很少,有朱夏這樣的身份還能如此的修士,更少。
如今又多了一個郁希夷,這位劍修,眼中很是清澈,沒有任何雜質。
“那年我上山,然後取劍,之後下山。”
那場名動世間的取劍,郁希夷一句話便将其說透,輕飄飄的,倒是很像是他的性子。
陳朝等了很久,都沒有得到下文,蹙了眉頭,眼前這位年輕劍修,脾氣真是古怪。
郁希夷看了陳朝一眼,笑眯眯問道:“我有個問題,你赢了宋長溪,奪了魁首,方外這一代的年輕修士裏,很多人都會想要殺你,你不在神都好好待着,又爲什麽選擇離開?”
陳朝随口說道:“我離開神都這種事情,哪裏有那麽多人知道,你不過是運氣好,才能碰到我,别人哪裏有這麽好的運氣。”
郁希夷聽着這個說法,覺得有些意思。
“那你要去何方?”
郁希夷看着遠處的群山,那裏起了一道彩虹,隻是很奇怪,因爲之前沒有下雨,突然出現這麽一條彩虹,那不管是誰來看,都一定會覺得有些突兀。
陳朝說道:“這不是蒼州?”
郁希夷皺眉道:“我當然知道這是蒼州,可你要去蒼州何處?”
陳朝搖搖頭,他不準備告訴眼前這個劍修答案。
郁希夷看了看陳朝懸在腰間的刀鞘,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聽說北邊妖族和人族的大戰開始了,我其實很想去北邊看看,卻又不太敢去。”
陳朝問道:“爲什麽?”
“因爲我怕我去了那個鬼地方,便再也不想離開,可依着我現在的身份和境界,會很快就死掉的。”
作爲劍氣山百年一劍野草劍主,郁希夷在年輕一代裏的名聲極大,那些北邊的妖族,自然也會知道他的名字,他到了那條長城上,一定會成爲妖族針對的那個人,成了妖族針對的那個人,也就意味着他會很難離開。
那麽些妖族高手,會一直出手,直到最後殺死他。
陳朝感慨道:“這樣說起來,的确應該遲一些再過去,或許一輩子都不去。”
方外修士們對于北方的妖族一向沒有太多感觸,很少有修士會主動去北方,去到那片苦寒之地殺妖。
郁希夷挑眉道:“你好像有些不滿,覺得這種事情沒有道理。”
陳朝沒說話,他身體裏雖然流着皇族的血,但正如同他之前所說,他不過是庶子,不管如何,這座天下,那張龍椅都不會屬于自己,對于這些事情理應不會生出太多情緒,但不知道爲什麽,他還是想起了那個婦人。
他之前也沒有想過那個婦人會那個樣子。
于是他沒有說話。
郁希夷想了想,很認真說道:“人間修士,對不起人間多矣。”
……
……
蒼州在大梁朝南方,卻有些荒涼之意,這座州府的氣候算不上涼爽,不過好在已經入秋,倒是不太熱。
兩人一路閑談,走走停停,陳朝雖然沒有告訴郁希夷自己要去什麽地方,但如果郁希夷一直跟着他,那麽遲早有一天郁希夷會知道陳朝要到什麽地方的,而對于郁希夷來說,他本就是選擇遊曆世間,如果不着急去北方,那麽就随便去什麽地方。
“這些年我一直在殺妖,這柄野草看着尋常,但實際上脾氣很倔,當初選了我,這些年我竟然都沒能讓它徹底服氣,這真是讓我很憤怒。”
郁希夷偶爾會談些關于劍道的事情,但陳朝全然不感興趣,他隻是偶爾接話說道:“我有個朋友,應該會很喜歡聽你說的這些。”
“那個書院的女子?我聽說她如今去劍氣山了,好好一個姑娘,要做個劍修,到底是怎麽想的,腦袋讀書讀傻了?”
爲了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所以謝南渡離開神都這件事沒有任何遮掩,所以消息傳得很快,如今她在劍氣山取劍的事情,已經被很多人知道,書院要再出一位劍修,這種事情也再也瞞不住了。
“小姑娘練什麽劍?”
郁希夷随口說道:“倒是你,爲什麽是個武夫?”
陳朝這個年紀便這個境界,對于方外修士來說都能算是一流的天才,可也正因爲這樣,他的修行天賦普遍被認爲很高,這樣的天才往往修行别的都要比成爲一介武夫來得好太多。
陳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當初沒有回答謝南渡,如今自然也不會回答這個才認識不久的劍修。
那件事是他自己心裏的痛。
數日後,兩人來到了一座城前。
這座郡城名爲雨水城,其實就是雨水郡郡城所在,是建造在一座峽谷裏的。
蒼州的有十二個郡,有上下郡之說,上郡指的是那些疆域夠大,地勢不差的郡,再加上妖物侵擾較少,每年的賦稅不少,在這個地方做官,自然輕松,故而便能稱爲上郡,而像是有些郡,一切都和其相反,便隻能說得上是下郡。
雨水郡便是下郡,這座郡城地勢太差,而且妖物出沒的次數太多,一座郡城的規模,其實和一座縣城沒有什麽區别,至于人口,甚至還及不上某些繁榮的縣城。
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入夜,兩人站在崖上,隻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燈火,其實很稀疏,不像是一座郡城應該有的。
天底下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是天青縣一樣,百姓安居樂業,能夠不被妖物侵擾,在大梁朝很多很多地方,百姓們的日子還是過得不是太好,這座雨水郡便是其中一處。
郁希夷仰起頭,在四周他感受得到很濃郁的妖氣。
野草微微顫鳴起來。
這柄飛劍殺妖太多,如今感受到了妖氣,自然也有些興奮。
郁希夷一把按住劍柄,将劍氣收起,他的劍意太盛,若是任由劍氣四處散去,那麽這些妖物終究會四散而逃。
天下修士,道門雷法最克妖物,但劍修出了名的不講道理,一把飛劍在手,一切斬了便是,對于妖物來說,對于劍修的恐懼更甚于那些擅長雷法的道門修士。
畢竟劍修雖然不克制妖物,但他不講道理啊,出手狠辣,說殺也就殺了,哪裏會有半點的猶豫。
陳朝說道:“今晚說不定那城裏就有人被吃掉。”
郁希夷點頭道:“說起來他們很慘,會被一輩子困在這裏,根本不得而出。”
普通百姓,幾乎世世代代都會在一個地方,除非有什麽機遇之外,他們很少會離開生養自己的地方,一來是因爲眷念舊土,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爲他們手無縛雞之力,一旦離開城裏,外面的世界則是更加危險,他們很有可能一出城便被那些外面的妖物給當作盤中餐。
畢竟能夠花得起大筆的天金錢去請動那些修士的存在,還是很少很少。
陳朝按住刀柄,體内的氣機開始流動起來,他開始調整呼吸。
郁希夷看着他,有些古怪問道:“你要殺妖?”
陳朝說道:“爲什麽不?”
他很快便想明白了郁希夷的想法,淡淡說道:“你覺得這些妖物很尋常,或許還不配你出劍,但是它們的存在,對于這些百姓來說便是極大的威脅。”
郁希夷挑了挑眉,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然後他有些愧疚。
他的劍很強,自然而然便會想着去斬殺他覺得值得去殺的妖物,這些年遊曆世間,他出劍殺妖,都是越殺越,哪裏和這些一般的妖物計較過。
但實際上那些比較強的妖物很少出山以平民爲食,反倒是那些境界一般的妖物,才是最好血食。
郁希夷微微一笑,輕聲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妖邪處斬妖邪?”
随着他開口,飛劍野草破鞘而出,帶起一陣劍意。
天地之間,劍鳴聲不絕于耳。
野草掠過半空,随着郁希夷的心意而動,因爲境界實在是相差太大,他甚至于并沒有任何的顧慮,隻是散開劍識,便将周遭的妖物盡數籠罩。
天地之間,好似在頃刻間便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圈,而在這個巨大的包圍圈裏,到處都是妖物在恐懼的四處奔跑,但無論它們如何想要離開,都會立馬死在一道劍意之下。
那道劍意很是随性,但生機勃勃。
就像是一棵堅韌的野草。
郁希夷一邊出劍,一邊随口笑道:“我的劍道,其實也就是起于微末兩字,要不然爲何在上山取劍的時候,滿山劍偏偏是它看中了我,其實它也知曉,我和它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陳朝沒聽到這些話,他隻是看着眼前的郁希夷,有些好奇問道:“都說劍修殺力舉世無雙,别的修士就沒辦法取勝了?”
郁希夷看向陳朝,若有所思。
陳朝按住刀柄,咧了咧嘴,“劍修,果然風流。”
郁希夷聽着這話,先是一怔,随即大笑不止。
陳朝看着眼前年輕劍修,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