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和妖族一直有摩擦,北方這些年,根本就沒有平靜過,一直都有些不大不小的摩擦,屬于大戰不開,小戰不斷的階段,多少次局部的戰争一直發生,雙方都各有傷亡。
但如今看來,似乎北境卻是有大戰要發生了。
大梁皇帝看着湖面,很平靜說道:“這些年朕在韬光養晦,那幫狗東西也在如此,這場大戰遲早要來,檢驗雙方這些年的成果,朕倒是很想把他們打疼一次,至少再要十年太平。”
院長皺眉道:“代價會不會太大?”
大梁皇帝搖頭道:“代價這種東西,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去考慮,人族和妖族是世仇,莫說漠北三萬裏的事情,光是早些年妖族以人族爲食這件事,便無論如何都抹不去,朕若不是抽不開身,這次親臨北境,便一定要打一場大戰。”
那座妖邪王庭和大梁朝對峙多年,大梁朝一直保持着守勢,看起來大梁朝一直都是弱勢的一方,但實際上其中到底如何,卻是沒有人知曉,隻怕除去妖族的幾位大人物之外,也就隻有這邊的大梁皇帝在内的少數人知曉了。
院長挑眉道:“禦駕親征,可不是什麽好事。”
大梁朝的立國之本到底是什麽,說不太清楚,但要是這位皇帝陛下都死在北境的話,對于大梁朝的打擊,就真的很難去言語描繪了。
如果這位大梁皇帝真的動了去北境的心思,那麽他們隻怕不會是同意的。
這個他們,也肯定包括院長在内。
“北境那家夥很老了。”
大梁皇帝有些感慨。
世人都知道大梁朝有幾位極爲強大的武夫,北境那位大将軍是其中之一,但很少有人知曉,那位北境大将軍其實在先皇後的父親死去之後,便一直駐守在北境,到了如今已經很多年了,無數年的太平時光看着容易,但實際上都是那位北境大将軍用心血換來的,多年的戍邊,那位大将軍已經日漸老去,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考慮接班人的時候了。
“那個小子還很年輕,陛下想要讓他去北邊接那位的班,隻怕不是這幾年就要成的事情,更何況那位鎮守使好像是不願意。”
院長笑了起來,好似隻是在随意說些話,但其實裏面的東西很多。
“内外兩處,朕都要去挑人,很麻煩。”
大梁皇帝擺擺手,不準備再多說。
院長會意,也就閉口不言。
兩人沉默了很久,就在湖畔看着那湖面。
……
……
宋斂啓程的日子定得極早。
北邊那邊很急。
所以在離開之前,陳朝和宋斂一起去了那婦人家中吃了一頓。
婦人做了一大桌菜,上面永恒不變的是那竹筍炖幹豇豆,陳朝看着那道菜,苦笑着說道:“再好吃,天天吃,這也怕是不好。”
宋斂不等婦人說話,一筷子便夾起一大筷子,混着米飯就是一大口,這才咧嘴笑道:“真香!”
本來是要依着那幹豇豆炖竹筍來引出一些東西的,但是此刻宋斂這樣,陳朝也不太好說些什麽了,搖了搖頭之後,便開始低頭吃飯,這一頓飯吃得極快,等到宋斂看他一眼之後,陳朝這才識趣說道:“我吃飽了。”說着話,他這才抄起一根闆凳,去院子裏發呆。
宋斂看了他一眼,轉過頭來也放下了碗筷,這才緩緩說道:“要出一趟遠門,估摸着不知道幾年才能回來,我會給你寫信的,如果……”
宋斂欲言又止。
婦人放下碗,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宋斂輕聲道:“如果說要是遇到了什麽好男人,很喜歡的話,告訴我一聲就成。”
一直沒有表露心迹的宋斂這一句話,其實無異于是表白了。
對于這個漢子來說,其實這種話能說出來,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很難很難。
婦人沉默不語。
“其實也不用告訴我,沒什麽大事。”
宋斂很快便開口補充道:“我在北邊,說不定信也寄不到我手裏。”
想了想,最後一句很傷心的話宋斂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咧嘴一笑,不過那笑容比哭還難受。
宋斂說完這句話,便要起身走出去,不知道怎麽的,喉結聳動,他眼睛裏好像是有些沙子。
婦人看着他的背影,很快說道:“我等你。”
她堅定重複道:“我等你!”
宋斂頓了頓,沒有說話,很快便走了出去。
在外面的陳朝仰起頭來,看着宋斂,有些好奇道:“就這麽快?”
宋斂皺眉道:“什麽話?”
陳朝挑眉道:“那不然怎麽說?你這是不是好好道别?就幾句話。”
他出來滿打滿算其實還不到一刻鍾。
宋斂懶得廢話,看了一眼院子裏挂着的那些衣裳,有些惱怒道:“能不能不要再洗衣服了!”
他這話不是對陳朝說的,但隻有陳朝能聽到。
陳朝看着宋斂,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很快說道:“我會想辦法。”
宋斂微微點頭,沒有再廢話,很快便轉身離去。
陳朝站起身,朝着裏面招手道:“大姐,走了啊!”
婦人追了出來,看着陳朝,沉默半天,才輕聲道:“他不是普通人吧?”
陳朝看着婦人,沉默不語。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他哪裏是尋常的人,沒有哪個衙門不過年不過節就一直發東西的,他肯定是極有來頭的人物。”
女子的心一向如此,哪裏是普通人随便說幾句話就能夠糊弄的。
她們有自己的判斷。
陳朝說道:“某座衙門的主官,官職不小。”
既然到了這裏,他如今自然也不好去說些什麽。
據實交代。
婦人輕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陳朝看着她,笑道:“其實大姐,也不用怎麽擔心吧?”
婦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看着陳朝問道:“你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陳朝苦笑道:“哪裏是什麽大人物,就是宋大人的副手,如今他去北境,我暫時接過他的位子。”
婦人看着陳朝,有些如釋重負說道:“沒騙我?沒騙我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陳朝沉默片刻,到底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婦人笑着說道:“就像是你這個年紀就能做什麽一座衙門的主官,那定然是個什麽芝麻綠豆的小官。”
陳朝點頭附和,“大姐眼光毒辣。”
“他去北境殺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妖?”
婦人看着陳朝,想要得到一個結果。
陳朝說道:“去了北邊,除去殺妖還能做什麽?”
陳朝欲言又止。
“所以我沒攔着他。”
婦人看着陳朝,沉默了片刻,問道:“他還會再回來嗎?”
陳朝問道:“既然這麽擔心他回不來,爲什麽之前又不攔着呢?”
這是他有些好奇的事情,小聲道:“其實即便是不得不去的事情,你若是開口,說不定都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對于宋大人來說,隻怕……會讓他改變的。”
“他既然是去北邊殺妖,我又怎麽會攔着他?”
婦人眼神堅定道:“那些妖吃了我們多少人,占了我們多少地方?難道不該殺?”
陳朝看着婦人,沉默了很久,這樣的話其實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陌生的東西。
至少對于這個婦人來說,其實陳朝沒想過會在她嘴裏聽到這樣的話,因爲她不過是神都的一個尋常百姓,靠着給人洗衣服爲生,可以說沒有遇到宋斂之前,她活得極爲艱難,别說是讀書,就連别的什麽都是奢求,但是就是這樣生活在神都最底層,甚至是大梁朝最底層的百姓,都能說出這樣的話。
陳朝不知道前朝的百姓會不會有這些想法,但知道如果婦人會這麽想,那麽大梁朝還會有無數人會這樣想。
那麽如此來說,大梁朝和前朝不同的之處,其實便已經呼之欲出了。
……
……
大梁是不同的。
陳朝想通了這個道理,笑了笑。
怪不得這麽可愛。
婦人看着他,還在等一個答案。
陳朝搖頭道:“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所以他才不想耽擱你,要不然今天來,隻怕就是娶親了。”
婦人臉頰有些紅暈,但随即就悲傷起來。
陳朝說道:“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去想。”
說完這句話,陳朝也揮手告别,很快便離開了那座小院,一個人朝着書院走去。
他腳步緩慢,因爲在想這些事情。
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如今是真正去想了一遍。
大梁朝和曆朝曆代,都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不隻是那曆代大梁皇帝的努力讓大梁朝的國力越來越強大,更是因爲一代代人傳遞,讓梁人有了一種特别的精神,那種精神陳朝也說不清楚是什麽,但是很顯然,已經刻入了梁人的骨子裏。
這樣的大梁朝真的很可愛。
“北邊,妖族嗎?”
陳朝看了一眼北方,但很快便發現眼前的天空暗了下來。
一片漆黑。
星月不見。
陳朝皺了皺眉頭。
一股奇怪的氣息,籠罩四周。
陳朝緩慢擡頭,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