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見面,沒有那些别的東西,隻是很尋常的見面。
鎮守使從案後站起來,讓陳朝坐下,然後讓人給他上了一杯茶。
陳朝老老實實坐下,然後開始喝茶。
茶水一般,并不是什麽好茶,很顯然,這不應該出現在鎮守使府中。
鎮守使看着陳朝,仿佛知曉他的想法,笑道:“我不喜歡喝茶,以前在北境軍中的時候,殺完一場便喝些酒,那滋味不比茶水有意思?”
陳朝沒說什麽。
鎮守使感慨道:“其實最開始,我沒有想過你能奪魁,方外修士裏最了不起的存在沒來,但怎麽來看,都不該是你奪魁,但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說你是我大梁朝有數的天才,倒也不爲過。”
他說話的時候,眼裏欣賞的意思很明顯。
陳朝感受到了,笑起來,“那大人是不是得多給點東西?”
鎮守使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陳朝問道:“去過宮裏了?”
入宮的事情,無法瞞過這些大人物的眼睛。
陳朝點了點頭。
“見過陛下了?”
如果要去見那位娘娘最後一面,自然先要見大梁皇帝,這是必然的事情,因爲他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遠離那座宮阙,所以一切想要來到那個地方的人,都隻能和他面對面。
陳朝想了想,點點頭。
鎮守使贊賞道:“果然不錯,既然你能夠從陛下的眼底離開,那我便再也不擔心。”
大梁皇帝見到陳朝之後,然後什麽都沒有做之後,其實便已經傳遞出來了很多訊息。
鎮守使揉了揉臉頰,然後才開始說起正事,“萬柳會奪魁,證明了你很了不起,按理說你應當要被我大力栽培才是,如今我倒是給你選了路,聽聽?”
陳朝點點頭,這些都是他應該得到的,其實并不擔心什麽。
“奪魁,殺了方外修士,雖然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但不管怎麽看,都不簡單,你這會兒最穩妥的法子,就是留在神都,我準備将宋斂送到北境,左衛指揮使的位子會空出來,你可以接任,在神都,你是安全的。”
左衛指揮使,是神都兩衛之一的領袖,說句位高權重,也不離譜。
陳朝沉默了一會兒,“我才這般年紀,這個境界。”
神藏武夫,可以做一任郡鎮守使,但即便是想要做到州府的鎮守使,都會很難,可鎮守使給陳朝擺在面前的東西卻是神都左衛的指揮使,這可是甚至比州府鎮守使都還要更高的存在。
鎮守使笑道:“我鎮守使一脈沒有你這麽出色的年輕人,你有很大機會接過我的位子去坐坐。”
鎮守使……
那是武官的最高職位。
大梁朝真正的肱股之臣。
所謂青雲直上,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陳朝有些感慨。
不過他很快便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
鎮守使微笑道:“等到了那一天,你再去謝氏的時候,便是大開中門了。”
大人物們的眼裏自然有很多東西,站得很高,自然就看到的更多,之前陳朝去謝氏的事情,很多人知曉,這其中便肯定會有鎮守使這樣的存在。
畢竟他是真正的大人物。
陳朝苦笑道:“倒也沒有這麽簡單。”
鎮守使意味深長道:“謝氏發迹于大梁,如今卻還是不是大梁的謝氏,倒也不太好說了。”
如今大梁朝的兩大世家,便是謝氏和魏氏,魏氏存在的時間比謝氏要久得多,但和大梁朝的關系,根本和謝氏無法相比。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其實就算是謝氏,似乎和大梁朝的關系都沒有當初那麽緊密了。
陳朝隻能沉默,對于這樣的言語,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鎮守使笑道:“這隻是其中一條路,也是我最不想你去選的一條路。”
成爲鎮守使的路上,若是如此安穩,不經曆風雨,也絕對不會成爲了不起的人物。
就像是如今這位鎮守使一樣,在成爲鎮守使之前,也一樣經曆了很多。
“把你丢到北境去,那條長城上,有我大梁朝真正的武夫。”
鎮守使很感慨,重複道:“我說的不隻是那位大将軍,是在那條長城上的所有人,都是真正的武夫。”
“武夫這個定義,從來不是某一種所謂的修士。”
鎮守使目光堅定,輕聲道:“赳赳武夫,公侯幹城。”
“修士們說我大梁朝都是粗鄙武夫,看不起?但我對武夫兩個字,很驕傲。”
鎮守使看着陳朝說道:“能和北境那幫人一起被稱爲武夫,我真的很驕傲。”
陳朝眼神複雜,第一次見到這位鎮守使的時候,他還沒有什麽感觸,但到了這第二次,或許是鎮守使真的把他當作的自家後輩了一般,所以這次說話,顯得很是親和。
陳朝苦笑道:“去北境殺妖,好像下官暫時也不太願意。”
去北境殺妖,那是很兇險的一件事,一個不好,或許就可能要死在那個地方。
鎮守使看着他,眼裏有些情緒,但絕對不是失望或是别的什麽。
“北境雖然是最快能讓你成才的地方,但是這也不是我想要你去走的路,你是我鎮守使一脈,又丢到北境,老子還真怕那家夥到時候不放人,強留你在北境軍中,雖然那裏也有幾個崽子不錯,但我總覺得你小子要是去了,就回不來了。”
鎮守使笑眯眯道:“你是我鎮守使一脈,不管怎麽說,都該是我自己來培養。”
陳朝看着鎮守使,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第三條路,我已經有了想法。”
鎮守使看着陳朝,眼裏的興奮的神色越來越濃。
……
……
陳朝走出鎮守使府。
宋斂還是在這裏等着他。
這位左衛的指揮使看着陳朝,問道:“怎麽樣?”
他的眼中也有些期待。
陳朝挑了挑眉頭,轉而問道:“大人要去北境了?”
宋斂看着陳朝,歎了口氣,肅穆道:“北面的局勢現在不太好,妖族有重兵陳于北境,朝廷要抽調不少修士過去……我也想去看看,好久沒跟那幫老兄弟一起了。”
宋斂當年便在那位北境大将軍手下當差,後來因爲某些原因才回到神都,成爲了如今的左衛指揮使。
其實這一次朝廷抽調修士去北境,宋斂其實是主動的。
“那個大姐呢?先成親?”陳朝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很是認真地看着眼前的宋斂。
宋斂皺眉道:“成親?不得回來再說?要是真死在北境了,讓她守寡?”
陳朝說道:“很顯然她不會在意這個。”
宋斂說道:“我在意。”
這位左衛指揮使,很少有這麽認真的時候。
這位前半生孤苦,如今已經找到了歸宿,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的左衛指揮使笑着問道:“鎮守使大人答應了?”
陳朝想到了什麽……詫異道:“是你主動提出的?”
宋斂微笑道:“既然要離開,指揮使的這個位置自然是要讓出來的,你既然都已經成爲了副指揮使,那麽……做指揮使有什麽問題?”
陳朝皺眉道:“資曆境界什麽的……”
“那不是我操心的事情,那該是鎮守使大人操心的事情,他既然已經同意了,那又有什麽問題?”宋斂解下腰間的腰牌,遞給陳朝。
那塊腰牌上,指揮使三個字很顯眼。
陳朝接過來,說道:“隻是暫時,三條路裏,這是第一條路,我選得是第三條路。”
宋斂挑了挑眉,“你小子在想些什麽,等老子回來,這個位子不給老子讓出來?!”
陳朝打趣笑道:“等大人回來,不幹個鎮守使?”
宋斂罵道:“滾你娘的!”
陳朝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不過我看你小子以後有機會,如果真有那一天,再幫陛下一把,或許咱們能夠做成整個人族這麽多年都沒辦法做成的事情。”
宋斂感慨道:“漠北三萬裏,那是整個人族的心病。”
……
……
院長又入了宮。
皇宮依舊一片缟素。
那位陛下在湖畔等他。
院長來到這裏,吐出一口濁氣。
大梁皇帝開門見山道:“是那個孩子,不用猜了,是朕的侄子。”
院長笑道:“好像結局還不錯,和大家之前想的都不一樣。”
大梁皇帝說道:“他說他不是爲了皇位而來,可後面的那些人怎麽想?”
院長搖搖頭,“依着我對那個孩子的了解,他很堅韌,不會有太大問題。”
大梁皇帝問道:“所以朕可以信任他?”
院長微笑道:“皇族血脈,我記得當年陛下和先太子是很好的兄弟。”
靈宗皇帝的那些兒子裏,如今的陛下和先太子自然是最好的兄弟。
“是的,所以朕愧疚了他很多年。”
大梁皇帝看着院長說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會去多想了。”
院長點頭道:“陛下要将他往北方丢去還是往什麽别的地方?”
“北邊要打大仗,如今很兇險,朕的确舍不得,隻是不經曆怎麽成長?”
大梁皇帝笑道:“朕已經有了想法。”
院長有些不太高興,“既然都有了想法,找我入宮作甚?”
大梁皇帝看着他,說道:“北方怎麽打,這件事,還得想想。”
——
最近調整一下,暫時先保證不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