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們吊唁過後便選擇離開,腳步不停。
在人們離開的時候,有些人特意去了書院罵了罵那個少年,有些人是爲了姜樹蟬,有些人則是爲了那位道門天才宋長溪,但更多的人,隻是爲了表達自己的憤怒。
宋長溪坐在車廂裏,聽着馬蹄聲。
在他對面,不是同宗的師兄弟們,而是那位散修梁诏。
在修行界裏,梁诏的名聲很大,他往往被稱爲年輕一代的第一散修,并不是說他一直以來便是修行界裏天賦最高的那個年輕人,實在是因爲别的比他天賦更高的年輕人,都會選擇加入各大宗門,從此便成爲大派弟子,隻有他,一直以來,對于加入這些宗派沒有半點興趣,他是一隻閑雲野鶴,遊曆在所有宗門之外。
梁诏掀開馬車簾子,看了一眼外面,長街兩邊不少百姓都在看着他們,隻是他們的眼裏沒有畏懼,如今多了許多悲傷之意。
“我來之前,其實根本對這所謂的大梁朝沒有任何的認知,來了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方外修士一直貶低大梁朝,沒有什麽意義,這座王朝很顯然和之前的王朝并不相同,或許是他們擁有一位極好的皇帝的緣故?”
梁诏看了一眼宋長溪,有些真心話要在這裏說出來。
宋長溪沉默片刻,說道:“誰也想不到,這一次萬柳會,整個萬柳會曆史裏極爲重要的一屆萬柳會,居然會是兩個梁人奪魁,這事情太大了,若不是那位皇後崩逝,如今不會這樣消停。”
梁诏問道:“最後那一戰,到底是怎麽樣的?”
他其實很想知道,但是之前因爲太多場合不合适,也就沒有開口詢問過。
如今隻剩下兩個人,梁诏覺得可以問一問了。
宋長溪和他的私交其實一直算是還行,此刻聽着這話,苦澀道:“如果你能來做我的師弟,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方外各大宗門都有招攬這位的心思,隻是從來沒有成功過,梁诏看着他說道:“我即便是要來,也是做你的師兄,不過這件事你知道我沒有興趣。”
“你的天賦不錯,就是差些資源,若是能加入一座大宗派,你或許能越過我,去真正挑戰那幾位。”
年輕修士這一代的最傑出者,從來都不是宋長溪,而是那些沒來參加萬柳會的人物。
梁诏笑了笑,沒有說話。
宋長溪等了一會兒答案,知曉自己無法說動梁诏,這位俊美的道門天才才緩緩開口說道:“那一戰,我的境界比他高,自然壓着他在打,他不過是個武夫,手段太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隻是他的堅韌,他身軀的堅韌,絕對是神藏境界裏最強的存在,當然和他身軀的堅韌比起來,他那堅韌的心,才是讓人覺得可怕的東西。”
“還有,他很擅長打架,尤其是生死之間的厮殺,他的選擇都是最好的,所以我輸了,即便是比他高出一個大境界。”
宋長溪眼裏有些後怕,當時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他或許已經死了。
“姜樹蟬和洗秋塵想來也是想去殺他,然後被他殺了。”
梁诏輕輕點頭,之前還不知道事情的緣由,如今他其實已經知曉了,姜樹蟬也好,還是洗秋塵也好,都應當是主動出手,所以才被陳朝所殺。
“姜樹蟬和南邊那個煉氣士言若水是極好的朋友,所以才會想着布局殺他,洗秋塵擅長雙修之法,所以應當是和姜樹蟬達成了某種協議,隻是兩人聯手都失敗了,真的讓人覺得有些不簡單。”
宋長溪也在複盤武試的事情。
梁诏說道:“還有你,境界比他高,在一對一的情況下,竟然輸給了他,這也很恐怖。”
這場武試,很多人會覺得陳朝是僥幸取勝,但是他們已經知曉,不管是對于殺妖這件事,還是别的,他們都不如陳朝很多。
唯一占着優勢的境界,最後也沒能成爲決定性的手段。
如此看來,陳朝奪魁,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梁诏說道:“聽說大梁朝北境軍中,還有幾個少年天才,想來也不會太差,我們這些所謂的修士整日修行,什麽都不在意,會有些問題。”
宋長溪沉默片刻,才輕聲說道:“那幾位估計已經知道了,所以早早會選擇遊曆世間。”
梁诏笑道:“這次離開神都,我也要去遊曆世間了,之前遇到那隻妖物,其實我境界和它相當,但我卻不是它的對手,實在是好笑。”
他們都是當代真正的年輕天才,自然有自己的驕傲。
“北邊的那些妖物更強,那些上古異種,血脈強大,隻怕一般人很難有什麽辦法。”
宋長溪想了想,認真道:“其實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應該感謝大梁朝的那些武夫,若不是他們,隻怕我們都無法安心修行。”
梁诏不說話。
一趟神都之行,對于兩個人來說,都是一次改觀,而且很顯然和他們一樣的人還不會太少,不過大多數人應當沒有什麽感觸。
“回山修行吧,山中好像也有大事。”
馬車駛出神都,在官道旁緩緩停下,梁诏起身離開車廂,他本來就無門無派,如今決定要去遊曆世間,自然是說走便走,不可能有半點耽擱。
宋長溪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
……
……
同樣出城的還有朱夏在内的萬天宮弟子,入神都的時候,她沒有跟着那些萬天宮弟子一起來到神都,但是離開的時候,卻是一起的,不過她作爲聖女,自然還是有特殊對待,此刻她還是和自己師父在一個車廂裏。
老人看了她一眼,便知曉這個弟子在想什麽。
“喜歡神都?其實師父也喜歡,這個地方有的是山上沒有了人情味,修士一直說修行其實便是斷情絕性,但實際上這滾滾紅塵,也很有意思,比如那個老匹夫,身在紅塵裏,哪裏又把修爲落下過?”
朱夏聽着師父提及神都,有些傷心道:“我好不容易交了兩個朋友,這就要許多年不見了,我真的好難過。”
老人微笑道:“以後有的是機會再見,你這丫頭擔心什麽?”
朱夏皺着眉頭,就是不太開心。
老人看着朱夏說道:“回山之後好好修行,多陪陪師父吧,師父也剩不下什麽時間了。”
老人身爲道門大真人,平日裏不會說這些話的,如今這麽開口,其實是真的時日無多了。
朱夏很快便眼眶裏都是眼淚,她看着老人,馬上就要流淚。
老人感慨地看着朱夏,輕聲道:“别哭,花開便有花落,有生便有死,這些事情,發生了便發生了,不要去難過,隻是師父要是去了,你能多來看看師父,也就好了。”
朱夏傷心道:“師父。”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掌,揉了揉這個丫頭的腦袋,眼裏卻一直是另外一個女子。
當年那個女子,也是生着一對酒窩,就和朱夏一模一樣,其實老人當初第一次看到朱夏的時候,看到她的一對酒窩,便是想起了故人。
修士也好,還是别的百姓也好,其實都是有來生的,人死後,魂魄經曆三災九劫,便能輪回,隻是即便是再強大的修士,都無法判斷一個人的前世今生。
所以老人也無法判斷朱夏是否就是那個女子。
她們之間,即便很像。
朱夏輕聲問道:“師父,這次來神都,你到底要問什麽?”
老人坦然道:“師父當年也有個師妹,和你一樣,生得兩個酒窩,她聽說了一個故事,便從萬天宮離開,來到了神都,見到了一個不該見的年輕人,也喜歡上了那個年輕人,不過後來沒有什麽好的結果。”
“是院長?”
朱夏這麽聰明,自然很輕易地便聽懂了其中的言語。
老人點頭笑道:“那個老匹夫,生得一副好皮囊,真是有不少女子喜歡。”
朱夏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我也覺得院長很特别……”
老人笑了笑,輕聲道:“可惜了,我這一生,估摸着就隻能和他見這最後一面了。”
說完這句話,老人搖了搖頭,有些感慨。
……
……
就在修士們離開的時候,陳朝又一次來到了鎮守使府外。
看着上面挂着的兩盞白燈籠,陳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了進去。
還是偏門。
有人很快便迎了出來,是宋斂。
這位左衛指揮使,親自充當管事。
“真他娘地讓你做成了這樁事,我想都沒敢想。”
宋斂很高興地拍了拍陳朝的肩膀,說道:“你真替大梁朝争光了。”
陳朝苦笑着說道:“差點死在裏面,這事兒你們知道嗎?”
宋斂聽着這話,笑道:“總歸是好的結果。”
陳朝沒說什麽。
兩人朝着裏面走去,雖然來過這座鎮守府一次,但此刻再來,也同樣是有些感觸。
鎮守使是真正的大人物。
而自己現在好像,也不再是無足輕重。
這種感覺,其實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