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些了不起。”
謝南渡評價了一番,便拿着一袋吃食來到湖畔,魏序還在這邊,一直都站在這裏,根本沒有動過。
他身爲這座小天地如今的主持者,其實也很是費力,哪裏有表面看着的那麽輕松。
謝南渡遞過去一袋吃食,看着魏序額頭那細密的汗珠,說道:“師兄辛苦了。”
魏序接過來,笑了笑說道:“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師兄能撐過十日光景嗎?”
謝南渡有些好奇。
魏序笑着說道:“哪裏有這麽難,這座小天地的大小不過相當于一郡之地,莫說是十日,就算是百日,也沒有什麽關系。”
謝南渡嗯了一聲,她雖然讀了很多書,但的确有很多東西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魏序眼見謝南渡在問了這個問題之後便沒有想法再開口了,便想了想,微笑道:“師妹想知道如今裏面的情況?”
謝南渡搖搖頭,說道:“沒有。”
這一下子,倒是讓魏序好奇起來了,他問道:“師妹難道不擔心那個少年?”
謝南渡還是搖頭,說道:“他既然說要奪魁,那便我便相信他要奪魁,”
魏序問道:“哪怕這樣的事情很難。”
謝南渡說道:“我參加文試之前,誰又能相信我能奪魁?”
魏序認真道:“我一直都相信師妹。”
謝南渡笑了笑,沒有說些什麽。
隻是很快,她便皺了皺眉,轉頭看向湖畔。
有道身影在那邊站着,看着她。
謝南渡沉默了片刻,便朝着那人走了過去。
“李公公。”
謝南渡開了開口。
李恒看了謝南渡一眼,輕聲道:“皇後娘娘請謝姑娘入宮。”
謝南渡看了一眼李恒,問道:“現在?”
李恒點點頭。
謝南渡點點頭,“公公稍候,我回書院一趟,整理妝容。”
以往一直很好說話的李恒聽着這話,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姑娘趕緊随我去吧,皇後娘娘不能等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有些悲意。
謝南渡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恒。
李恒微微點頭,便已經在告訴她答案了。
謝南渡蹙了蹙眉。
……
……
皇城裏,此刻十分安靜。
宮人們不敢發出一點聲響,那些内侍更是戰戰兢兢。
這幾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如今的情緒,所以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做錯些什麽事情,更加不願意讓那位皇帝陛下動怒。
李恒領着謝南渡走過宮牆,這一次他的腳步要快許多。
有些急促之意。
整座皇城都知道,時間來不及了。
謝南渡沒有說話,她那些時日見那位皇後娘娘的時候,便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好看,身子也不太好,但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才過了多少時日,如今那位皇後娘娘,竟然便已經到了如今這地步了。
這可不是說纏綿病榻那麽簡單,而是比這個更爲嚴重。
聽着李恒的意思,這位皇後娘娘如今的病情隻怕是已經到了朝夕之間了。
想着這件事,謝南渡有些頭疼,也有些悲傷,如今是萬柳會這樣大的事情正在發生,人們的目光都在那上面,可誰知道就在這座皇城裏,即将會有更大事情正在發生。
踏入寝宮,謝南渡迎面看着一道高大身影從她眼前走過,她下意識便要行禮,卻隻是聽到一道聲音響起,“趕緊進去。”
那是大梁的皇帝陛下在說話,他很快便出了寝宮,隻是肯定會在不遠處。
謝南渡走了進去。
那些散發着噪意的符箓早已經撤去,如今這座寝宮反倒是看着很冰冷,就像是某些地方一樣。
她來到皇後娘娘的床榻前,看了一眼。
然後便有些傷心起來。
眼前的皇後娘娘已經很憔悴,看着就像是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
謝南渡輕聲喚道:“娘娘。”
皇後娘娘過了許久,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眼前的謝南渡。
她此刻的眼裏很是渾濁,但慈愛依舊,看着就像是一個寬容慈祥的長輩。
謝南渡來到床榻前蹲下,就這樣看着她。
兩人這不過是第二次見面。
皇後娘娘看着她,有些費力開口道:“吃過了嗎?”
謝南渡點了點頭。
“讓你這會兒入宮,有些難爲你了,如今武試怎麽樣了,那個孩子如何了?”
皇後娘娘說話的語速很慢,幾乎是每說一句話便要歇息一會兒,這是真的很困難。
謝南渡輕聲道:“娘娘,他如今是榜首,隻是還沒開始多久。”
皇後娘娘有些欣慰道:“榜不榜首的不重要,能平安回來就好。”
謝南渡點點頭,沒有說話。
皇後娘娘微笑道:“你也有些好奇吧,爲什麽這個時候我還要召你入宮。”
謝南渡看着皇後娘娘說道:“聽娘娘教誨。”
皇後娘娘說道:“你生得很好看,就像是我的那個妹妹。”
她說話的時候,很是費力,隻是依舊顯得很淡然,謝南渡沉默地想着,當今皇後娘娘的妹妹好似隻有一個,如今在神都外的某座庵裏修行。
皇後娘娘知道她在想什麽,搖頭道:“不是那位,是另外一個,沒有多少人知曉,那是我父親當年在外面帶回來的私生女,不光彩,娘親一輩子都不認她,她和我們家也一直算不上親近,隻是對我話多些,是真的把我當姐姐看待了。”
皇後娘娘是那位北境大将軍的閨女,這樣的家世,那位大将軍在外面有個私生女的事情自然不光彩,更何況皇後娘娘當初又要嫁給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這樣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能讓外人知曉。
臉面這種事情,沾上了皇家,就更是如此。
謝南渡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樣的秘密,即便是皇後娘娘要說,想來也不該是對她說的,可如今皇後娘娘既然開口,那就必然有緣由。
“那丫頭早先在外面便過得極慘,二娘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能照顧她,父親才不得不把她帶回府裏,那天她怯生生地看着我,我就知道這個丫頭其實是很好的,後來府裏的人再怎麽不喜歡她,我也常去找她玩,帶她吃好吃的,她雖然不是娘親所生,但也是我的妹妹,我也要做到長姐的責任。”
“娘娘自然是善良的人。”
謝南渡輕聲問道:“如今這位夫人在何處?”
聽着這話,皇後娘娘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輕聲道:“已經故去了,她的前半生極苦,後半生原本會好過一些,因爲嫁得還不錯,雖然是給人家做妾,但那家人是大戶人家,哪裏會虧待她?不過是要受一些正室的欺負。”
謝南渡默不作聲。
“若就是這樣,安然過了一生,也不能說不好,可誰知道,有一天便遭逢大難,夫君早亡,正室的兒子繼承了家業,她才懷有身孕,而後生下個兒子,孤兒寡母的,自然要被欺負,這樣的日子,哪裏又說得上舒心?”
皇後娘娘感慨道:“我知道了這事情,來神都的時候便想把她接回來好好照顧的,可她脾氣太倔了。”
謝南渡輕聲開口問道:“娘娘?”
皇後娘娘點點頭,微笑道:“和你想的是一樣的。”
謝南渡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麽。
皇後娘娘輕聲道:“他們全部都不知道,可我啊,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是他了。”
謝南渡感受着手腕上的那個玉镯,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的心裏有些冷。
那是一種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生出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