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回憶起來,也會覺得有些難受。
在這個世道活下來,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謝南渡看着他,搖了搖頭,輕聲道:“沒關系。”
這話的意思很多,到底是什麽沒關系卻不好說。
陳朝默不做聲。
謝南渡看着他,那雙眼睛裏更多幾分情緒,很柔和,有些像是長輩注視晚輩的那種慈愛和心疼。
這樣的眼神讓陳朝想起了夜裏見過的那位皇後娘娘,有些無奈道:“你這般年紀,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怎麽都覺着不太好。”
“倒也是有道理。”謝南渡笑了笑,說道:“夜深了,我要歇息了。”
說完這句話,她朝着屋裏走去,隻是走了好幾步之後,這才轉過頭來,看着這邊的陳朝,說道:“這兩日要是有空,可以去一趟謝氏。”
謝氏的邀請早在南湖之畔的那個清晨便已經送來了,但這些日子陳朝一直都沒有去管,因爲還不是時候,但經曆了夜裏禦宴發生的事情之後,其實時機已經成熟。
陳朝問道:“你不陪我一起去?”
謝南渡搖頭道:“離萬柳會沒有多少日子了,我還有許多書沒有看,來不及了。”
聽着這話,陳朝有些猶豫問道:“你拿文試魁首,到底有多少把握?”
謝南渡看着他,眼裏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這個少年爲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陳朝說道:“抱歉,我實在不知道你這麽自信……甚至還有些驕傲。”
少女的驕傲可以理解,畢竟從小在家中便被認爲是天才,就連神都謝氏也親自張口要她來神都求學,到了神都她不用任何考試便免試入了書院,進入書院,更是沒有任何挫折便成了院長的弟子,她這一生,好似除去從白鹿到神都的那段路,都順遂得可怕。
既然是如此順遂的人生,又有什麽理由不去驕傲?
但這畢竟是萬柳會,是和當世最了不起的一群年輕人比試,按理來說怎麽都要謙虛一些才是,可眼前的少女,卻還是這般自信且驕傲,若是換做了别人,陳朝當然免不得要覺得對方太過于自大,但是對眼前的少女,卻生不出這樣的心思來。
似乎這樣,也很合理。
謝南渡理所當然道:“我不過修行的時日太短,若是足夠,我自然還要去參加武試,何必在文試上浪費時間。”
陳朝歎服道:“這話到底也隻有你才能說出來。”
謝南渡很滿意的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轉頭便進了屋子裏。
陳朝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沒有說些什麽。
隻是等到謝南渡回到屋裏之後,他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而後咬了咬牙,掀起衣袖,手臂已經鮮血淋漓。
之前和何夷的那一戰,有很多傷無關緊要,是他刻意去受的,可有一些傷,卻是不願意去受,還是受了的。
那場比試,何夷敗得極慘,但陳朝取勝也不容易。
伸手按住兩處穴道,止住還在朝着外面流出的鮮血,陳朝有些自嘲道:“誰他娘叫你死撐了?在小姑娘面前硬撐了不起是吧?”
感受着體内氣機的紊亂,想起夜裏那有意無意的主動掀開衣袍,陳朝的臉有些紅,心想即便有些刻意,隻怕也算得上潇灑吧?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一眼天色,然後起身離開了這座小院。
……
……
天亮的時候,陳朝已經在那些低矮的宅院旁的一處閣樓裏,裏見到了那位左衛的指揮使。
“我真的很懷疑大人你每日都在想着這件事,要不然怎麽會這麽積極?”
之前禦宴前,陳朝答應過宋斂要來繼續幫他的忙,如今禦宴過去,他還是應約而來。
宋斂還是照常換了一身尋常布衣,看着陳朝感慨道:“今天肯定會有很多人想要找到你,然後送些東西給你,你卻願意陪我來這裏,足以說明你對我還是有幾分敬重的。”
陳朝毫不留情的揭穿道:“不要這樣,大人雖然是我的上司,我可不會順着大人說話。”
聽着這話,宋斂微惱道:“當初你在天青縣的時候怎麽不是這模樣?”
陳朝看着那個早早起來便開始洗衣的婦人,随口道:“當初有求于大人,當然要表現的謙遜一點,現在卻是大人有求于屬下,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聽着這麽随意的答案,宋斂有些不悅,說道:“你可是收了我的錢,難道幫我辦事不是理所當然?”
陳朝轉頭看向他,說道:“如果不是收了大人錢,今天我出現在這裏做什麽?”
宋斂有些無語。
陳朝歎道:“看起來大人您那外甥說得話有幾分道理。”
宋斂沒有去問那說的是什麽話,而是有些緊張道:“你怎麽知道那家夥是我的外甥的?”
雖說當年翁泉被選入左衛他沒有做什麽徇私的舉動,但既然有這一層關系在,翁泉進入左衛之後,他怎麽可能不對自己這個外甥多加照拂,要是這消息傳出去,他少不得要被人議論。
陳朝看着那洗衣的婦人,正在想要如何才能快速和對方建立些聯系,聽着這話,回應道:“當然是他自己說的。”
宋斂一拍大腿,怒道:“果然是個榆木腦袋!”
聽着這話,陳朝轉頭看了宋斂一眼,心想你們果然是一家人。
宋斂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說道:“我那妹妹早些年極爲不懂事,非要和南城的一個魚販成親,我怎麽都拉不住,也就隻能随她去了,後來她日子過得不錯,那小子對她還算是上心,隻是好景不長,生下那孩子之後,沒過幾年我那妹夫便突發惡疾,就此亡故,這些年我和兄長對他們母子多加照拂,倒是沒讓他們吃什麽苦,不過我那妹子也沒享福的命,前些年孩子好不容易長成了,她也就跟着我妹夫去了……”
“那傻小子算是有些天賦,跟着我學了幾年,進入左衛倒也是正大光明進來的,我這個做舅舅的,可沒幫他走後門。”
陳朝揮手打斷宋斂,說道:“屬下不會告訴别人你們關系的,大人有話就直說,絮絮叨叨說這麽些,怎麽跟個娘們一樣?”
宋斂再次皺眉,他都不知道怎麽自己和這個少年在一起的時候爲什麽總是會忍不住生氣。
陳朝揉了揉鼻頭,說道:“我想到一個辦法。”
宋斂這會兒知道他肯定是在說自己和那個婦人的問題,不由得來了些精神,問道:“什麽辦法?”
陳朝指着那個婦人說道:“想要知道一個女人的心思,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問她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你這是什麽狗屁想法?”
宋斂雖然對男女之事不是太熟悉,但也覺得這樣的做法不妥。
陳朝點頭道:“當然了,直來直去的問,那是肯定不行的,因爲不是所有女子都和她一樣。”
這個她,指得自然是謝南渡。
天底下的确沒有多少女子像是謝南渡一樣,問她,她若是回答,那便一定是她的真實想法。
當然,她也可能不會回答,但絕對不會騙人。
或許隻是不會騙自己。
陳朝若有所思。
“我決定幫大人好好去問問她的想法。”
陳朝從閣樓上走下去,一邊走一邊說道:“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