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不曾主動提及,可對面那個黑衣少年竟然狂妄到了這個地步,竟然要選擇和他一戰。
這是他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何夷臉色微冷,帶着滿臉傲氣,平靜道:“你這樣會讓這場比鬥切磋變得沒有意義。”
陳朝微笑道:“若是我勝過那些人之後,你出不出手?你若是要出手,我最後是不是還要和你打過,既然最後都是要和你打過,爲什麽我最開始不選和你打?”
場間的方外修士裏,何夷境界最高,如果戰到最後,他是一定會下場的,既然這般,爲什麽不一開始就選擇他?
何夷說道:“你知道那不一樣。”
和那些年輕修士交手,若是能夠取勝,最後逼得他出手,那麽即便是最後落敗,陳朝的名聲也是個好名聲,大家還是會認可他是個不錯的少年,隻是和真正的天才仍舊有一定的距離罷了,但若是一開始便對上何夷,然後落敗,陳朝會被人說成不自量力,也不會留下什麽好名聲,再加上之前的那些事情,他的風評會陷入一個極爲糟糕的地步。
陳朝滿不在乎說道:“就當我富貴險中求了。”
何夷笑道:“本不願意欺你,但你既然有此想法,那便陪你玩玩。”
他是潛龍榜上的天才,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畏懼之意,說完這句話,他便朝着殿外走去。
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被陳朝挑戰,若是他選擇避而不戰,那麽會比輸了更恥辱。
看着何夷離去,席間的年輕人們紛紛起身,走出大殿,要去看這場切磋,陳朝化繁就簡,把今晚所有的麻煩都變成這場比鬥切磋,看起來簡單,但其實極爲艱難,何夷不是郭溪那樣的煉氣士,境界雖然也是神藏,但絕對要比郭溪更難對付,而本來武夫在修行前期,面對修士便有極大的劣勢。
這場比鬥,對于陳朝來說,不容易。
而這一場切磋之後,陳朝的名聲絕對會迎來一個巨大的兩極分化,無論勝負。
謝南渡來到陳朝身旁,看了一眼這個今夜顯得和往日不同的少年,皺眉道:“本就是些小事,這麽在意做什麽?”
她說的是陳朝因何而做這些事情。
依着她對于陳朝的認知,知曉他絕對不是這麽張揚的人,之前他在大殿裏的舉動,多多少少和他這個人不太一樣,至少區别不小。
至于緣由,她已經知曉。
陳朝淡然道:“就當我想要瘋一把。”
謝南渡輕聲道:“當初在南湖,你是不是有類似的說法?”陳朝被人輕描淡寫的揭穿,老臉一紅,有些尴尬說道:“說過嗎?我不記得了。”
謝南渡不在意這樁事情,轉而問道:“你有沒有把握。”
陳朝認真想了想,說道:“如果在天青縣外的深山中,我肯定能把他殺死,而且不會付出太大的代價,但如今是在這正陽宮外的廣場上,又不能殺人,還得留些底牌不能用,我至多有五成的把握。”
謝南渡想了想,點頭道:“如果真要輸了,記得保住性命。”
今夜雖說是切磋,但若無強者在一旁觀戰,但在切磋過程中如果出現什麽類似于沒能及時收手的事情,導緻某人身死,最後誰也很難去追究什麽。
陳朝詫異道:“你難道不知道我殺人第二,其實保命第一?”
在那深山之中,殺死妖物沒什麽了不起的,真正了不起的是可以活着離開群山之間。
謝南渡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朝着殿外走去。
陳朝跟着動身,笑道:“就當是爲之後的萬柳會熱熱身,到時候,我可是要做魁首的人物。”
……
……
人們從正陽宮裏走了出來,早有宮女去找來了最好的海外夜明珠,放置在廣場四周的石柱上,隻是頃刻間,這座廣場便被那些珍貴的夜明珠照耀得亮如白晝。
何夷在廣場一端站定,一襲道袍中漸有氣機流轉,如同陣陣微風拂動。
此刻的何夷倒是真有些仙氣在身上,看着像是真正的修行之人。
一身黑衣的少年來到對面,安靜地看着對面的何夷。
二皇子來到場間,高聲道:“今夜隻是切磋,兩位都是世間難見的天才,不管是誰有些損傷,我大梁朝都會覺得心痛,萬望兩位珍重。”
他的話說的很含糊,但實際上意思極爲清楚。
說話的時候,二皇子其實看得不是在場的兩人,而是一旁站立的李恒。
這位李公公看似尋常,但實則是一位境界極爲不弱的強者,如今有他在此地,其實才能真正的避免發生什麽意外。
李恒感受到了二皇子的目光,微微點頭,示意知曉。
二皇子這才退去,和衆人一起站到一旁,準備觀戰。
看到二皇子退去,何夷這才看向陳朝,平靜道:“之前對你多是厭惡,但你如今既然有勇氣選擇和我一戰,倒是讓我對你的惡意少了幾分。隻是你以爲殺了郭溪之流,便有能力和我一戰,便真是有些可笑了。”
陳朝說道:“我早說過,打到最後反正還是要和你一戰,既然如此,和你打一場就是。”
何夷皺了皺眉,想明白些東西,有些贊賞說道:“原來如此,你是覺得和他們交手之後,僥幸取勝,也會浪費許多氣機,最後再和我一戰,會處于劣勢?但你難道沒有想過,若是真有這麽一事,我難道不會給你調息的機會?”
陳朝有些無奈道:“我覺得你想太多了,我隻是覺得麻煩。”何夷隻當眼前少年不過嘴硬,看向皇城深處,感慨道:“放心吧,今夜是在皇城,我不會殺了你的,即便我真有這個心思,我也不會在這裏做這麽愚蠢的事情。”
禦宴上的争端是年輕人之間的問題,即便鬧得再大,也不會引來真正大人物的目光,但若是他在皇城殺人,便是視作挑釁那位皇帝陛下,那問題便極大,即便大梁朝再如何羸弱,但大梁皇帝這樣的武夫,始終需要尊重。
換而言之,如果這裏不是大梁的皇城,那麽今夜陳朝難逃一死。
陳朝說道:“作爲回報,我今夜也不會嘗試着殺了你。”
他微笑着看着何夷,看起來真的是這樣想的。
何夷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隻是伸了伸手,場間有風而起,他的一身道袍微微擺動,一道道難以形容的氣機在他道袍之中湧去。
陳朝按住刀柄,擡頭看了眼前的何夷一眼,一言不發,開始奔跑起來。
這種事情他做過很多次,因此奔跑的時候,他沒來由的就想起了那些山中的妖物,在天青縣的妖物之中,他是兇名赫赫的大魔頭,隻是不知道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
想到這裏,他居然變得感傷起來。
不過好在下一刻,他已經重新回過神來,看着何夷,他像是看到了山中最爲兇惡的妖物。
……
……
正陽宮其實是皇城裏地勢極低的一座宮殿,這座宮殿的周圍有很多宮殿在高處,隻是隔得極遠,想要從那些宮殿裏看過來,顯得很不容易,平日裏也不會有人在這些宮殿前去看正陽宮前的廣場。
不過今夜卻不是尋常的日子,大梁皇帝站在某座宮殿前,看着正陽宮前的廣場,雖然兩者相隔極遠,但這對于大梁皇帝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
今夜發生了很多事情,從皇後召見陳朝,到那甯氏少年在正陽宮裏替人裝傻子,再到方外修士試探,謝南渡出聲,再到那個少年回到正陽宮,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想着宴會裏那個少年說的話,大梁皇帝不禁露出些笑意,那個少年在宴會裏的那些反應他很滿意,不管他是爲了什麽而有的那些反應,但有也就夠了。
這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少年,總歸該有些少年該有的放肆和張揚。
“這個孩子真的很不錯,朕很喜歡他,你呢,你怎麽看……”
大梁皇帝忽然開口,聲音清淡,隻是一句話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
此刻已經三更,皇後體弱,早已經睡下,李恒這個他最信任的内侍此刻在正陽宮外,在來這裏之前,他便屏退了左右,其實周遭此刻無人。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殿前遊蕩,像是遊魂一般。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但實際上大梁皇帝還是有些不太習慣,他喜歡的是當初在自己的封地騎馬打獵的日子。
大梁皇帝沉默許久,才有些傷感道:“朕倒是忘了,你已經走了好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