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教一脈,無數年的曆史裏,也就僅僅才出現三位有資格稱爲聖人的讀書人而已。
書院到底是哪位聖人建立,時間太久,已經無人知曉了。
“無數歲月後,書院自然便成了我儒教一脈的聖地,從古至今,王朝和方外修士的關系便一直并不對等,到我大梁朝建立,曆經兩百多年,關系有所變化,但仍舊處于弱勢,可即便這般,我大梁朝也可稱爲千年未有之治世了。”
林遠看了一眼謝南渡,輕聲道:“和别的方外修士不同,我儒教一脈讀書人,自始至終便和塵世相連,密不可分,書院是鐵證。”
“之前無數年,我書院中出了許多大修士,也出了許多讀書人,他們在世間做了不少實事,如今的大梁朝,文臣官員之中,也有一成左右,是出自書院。”
林遠眼見自己說了這麽多,可眼前的少女卻好似沒什麽興趣,便微微皺眉,倒不是對少女不滿,隻是在思索這位出身白鹿謝氏的少女,到底想要在自己嘴裏聽到些什麽。
片刻後,謝南渡主動開口問道:“我聽說,這無數年來,書院隻搬過一處地方?”
書院選址,從未更改,因爲書院在什麽地方,那個地方就必然是一座王朝的都城,絕無例外。
這麽多年以來,書院隻有一次主動搬遷。
那次搬遷,對于整個儒教一脈的讀書人來說,是極大的恥辱。
林遠看了看眼前少女,苦澀一笑,這才明白,她原來是打得這樣的心思。
“小姐隻是想問問,還是說有别的想法?”沉默片刻的林遠,還是忍不住的開口詢問起來。
不過謝南渡隻是微笑,沒有回答,她看着眼前的火光,開始去想一個已經有些日子沒見的少年了。
……
……
自從知曉要升任郡守之後,糜科最近的心情便開心得不行,雖然仍舊知曉要等到開春來上任的官員來了之後,這才可以交印離去,但這些時日,他還是已經吩咐下人開始收拾行李了。
隻等到時候可以動身的時候立馬就走。
不是他對這座縣城沒什麽感情,實在是因爲他糜科困在這知縣位子上太久太久了。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這些天縣衙上下都肉眼可見的是那位張主簿的郁郁寡歡,衙役們不明所以,隻當是他舍不得糜科這麽個朝夕相處好些年的知縣大人,一時間,張主簿重情重義的事情,已經在縣衙流傳開來。
不過越是如此,糜科越是覺得自己應當早些離去,才是上上之策。
今日休沐,閑來無事的糜科便獨自一人早早出了縣衙,脫去官服,要去好好看看一座天青縣,但在之前,他要去一趟桃花巷子。
他要去見陳朝一面。
隻是當他穿過那條不寬敞的巷子,來到那最深處的宅子面前的時候,又大失所望。
因爲此刻宅子大門緊鎖。
糜科倒也知道這個少年鎮守使這些年,時常出門,足迹遍布周遭山林,每次出門,時間長短不一,不過他卻不會有什麽不滿,因爲要不是因爲這少年不留餘力的斬殺妖物,天青縣哪裏有這般太平的時光。
失望的轉身,糜科卻正好看到對面的宅子大門被人打開,一個漢子自顧自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正是周枸杞。
周枸杞看了一眼這個本地父母官,沒急着說話。
他自然是認識這位知縣大人的。
糜科今日沒穿官服,也不當自己是知縣大人,看到這對門漢子,便隻是開口問道:“可知陳鎮守使何日歸來?”
漢子此刻正伸手掏着牙齒縫隙裏的菜渣,聽着這位知縣大人開口詢問,他不耐煩的揮手道:“這老子哪知道,那小子常常不在家,誰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
糜科無奈一笑,倒也不在意眼前這漢子的态度。
轉身走出桃花巷之後,糜科沿着長街一路緩行,邊走邊打量這座已經有幾年沒有認真去看的縣城。
其實來到這座縣城好些年,在頭兩年裏,糜科心中對于此地還抱有殷切期待,認爲自己隻要認真幹上幾年,定然便有機會調離這個地方,不說立馬去掌管一郡大權,也至少是可以往上走上那麽一小步的,但有些事情總是事與願違,他很快便發現自己在朝中無人,即便是再如何在任上任勞任怨,都難有升遷的機會,一但想通這一點之後,他過後幾年便一年不如一年用心了。
想起最開始幾乎每月都要在城中走一次,聽聽各家是否有冤屈之事,直到後來的三月,半年,乃至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一路漫無目的的緩行,最終來到一處買賣古玩的店鋪面前,糜科有些唏噓不已。
看了一眼那名爲貴寶齋的鋪子,糜科并沒有打算進入其中,他微微有些失神,大概是想起從前的故事,有些感慨人這一生,遵循本心真是不易。
忽然間,他感覺自己被人撞了一下,不由得回神,聽得一聲,“滾開,不識趣的東西!”
糜科下意識皺起眉頭,在天青縣這麽些年來,還有人敢這麽和他說過話?
難道是自己沒穿官服的緣故?
等到自己轉身,糜科才看到那貴寶齋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四人,皆是年輕男女,穿着淡雅,氣質出塵。
四人當中,在那鋪子門口一側的一對男女看了糜科一眼,神情漠然,另外一個站在另外一側氣質出塵的女子則是根本沒有看向他,唯獨走在最前面,此刻已經到了鋪子門口的那個年輕男子,看向糜科的眼神之中,有些玩味。
糜科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自然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光是從這幾人身上的服飾之中,他就能看出對方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再加上那幾人身上有一種尋常人家絕對沒有的氣态,他很快便判斷這幾人并非是本地人氏,沒有思索多久,他便主動緻歉道:“在下本地知縣糜科,不慎沖撞了諸位,萬望幾位公子姑娘海涵。”
在這座天青縣,能讓這位知縣大人這般幹脆利落便低頭的人,隻怕從未有過。
不過糜科這番話說的也極有水平,報出自己身份,就是要看看對方到底是否出身不凡。
結果那個之前出聲的年輕男子隻是冷笑道:“一縣之主,便要以勢壓人了嗎?”
光是聽着對方言語裏那種自然而然的倨傲和自負,糜科便知道眼前這年輕人,絕不是一般人。
因此很很快便權衡利弊,再次道歉,這一次的态度,顯得很是誠懇。
不過即便如此,年輕男子仍舊是有些不依不饒地問道:“隻是道歉便行了?”
聽着這話,另外三人都幾乎皺了皺眉頭,他們自然不是擔憂糜科這個尋常知縣的生死,隻是有些不明白,爲何這人非要在這裏節外生枝?
不過有了之前山神廟裏的事情,這三人此刻也都沒有說話,而是非常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糜科也有些不悅,但尚未表露出來,自己之前其實根本就沒動,說起撞人,也是他們主動來撞的自己,自己放低姿态已經是做出讓步了,對方即便出身不凡,也總不能如此不依不饒吧。
壓下胸中怒意,糜科看向那年輕男子,問道:“不知公子要如何才能滿意?”
年輕男子眯了眯眼,眼中已經有了些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