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守使盯着陳朝,問道:“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隻是聽着李鎮守使這句話,陳朝想起了才見過的林誠,皺了皺眉,原來事情遠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其間的兇險,他并未告知陳朝,想來是不想讓他擔心。
“那座礦場不是有朝廷派遣的工部官員在嗎?”
陳朝沒有去回答李鎮守使的問題,自己既然已經注定卷入其中,那麽盡可能的獲得有用的消息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礦洞坍塌,其實對于石礦來說,是屢見不鮮的事情,大梁朝國境内的各種大小石礦數不勝數,幾乎每一日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爲了避免開采礦石的民夫死于礦難,大梁朝其實也做了很多事情,最爲顯著的便是每一個礦場,便一定有一個工部的官員負責,這些官員經過系統的學習,可以準确的判斷每一個礦洞開采的深度,一旦到了那礦洞所能承載的最大限度,他們會立馬要求停止開采。
有這些官員在,礦洞坍塌的事情雖然還會發生,但已經大大降低了死亡率。
所以天青縣的那座玄明石礦,即便是工部官員判斷失誤,導緻一兩個礦洞意外坍塌,但在出現了一兩樁相同的事情之後,他們也該及時下令停止開采才是。
李鎮守使點點頭,對陳朝此刻的疑問很滿意,既然是要調查那座石礦,那就需要一個明白人,而并非一個蠢蛋。
“在最開始有礦洞無故坍塌之後,工部官員便已經采取了措施,可在一番勘探之下,卻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加上朝廷對玄明石的需求一直不小,也隻好再度讓民夫們開采,直到前幾日,一夜之間,有數座石礦都轟然坍塌,很多民夫都死在了礦洞裏,礦場那邊這才選擇停止開采,但礦洞坍塌的原因,總要查明……”李鎮守使在不停地給陳朝傳遞着自己知曉的訊息。
但陳朝總覺得有些問題。
“我有個問題。”
陳朝看了一眼李鎮守使,不得他開口,便主動問道:“玄明石礦開采出來的玄明石珍惜程度自不必多說,朝廷每年都要在這座礦場帶走數千斤的玄明石,這等重要東西,理應有強大的修士保護周全,即便是不爲那些民夫的性命,也要爲那些玄明石能夠安全運往渭州府,甚至是神都。”
同一座縣城的鎮守使比起來,負責鎮守一座礦場的人,不管是武夫還是修士,遴選之時,肯定要嚴苛太多,他們不管是數量還是能力,隻怕都要比一般的縣城鎮守使強大太多。
即便是有妖物觊觎,打殺了便是,再換句話說,他們都處理不了的事情,難道此地的鎮守使便可以?
既是如此,又爲何需要他此刻前往調查?
李鎮守使是聰明人,自然不需陳朝問透這些事情,便能知道他的一連串疑惑。
“你說的不錯,事關重大,平日裏自然用不着你操心。”李鎮守使有些惆怅,“這種事情,平日裏也輪不到我們這些鎮守使摻和。”
李鎮守使歎了口氣,心事重重的樣子。
“請大人說重點。”陳朝咬了咬牙,他生平最恨這種說話說一半的家夥。
李鎮守使看着他笑了笑,才終于緩緩開口,“那座玄明石礦,開采年月已經很久,工部的官員勘探之後,早已經判定最多還可開采一年,所以在年初的時候,便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開采期,而前幾日礦洞坍塌之後,那裏的駐守強者已經押運最後一批玄明石離開了,這些日子,工部的官員也要撤離了。即便是不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座石礦,過了這個冬天,也會變成一座廢礦。”
“所以現在,便是朝廷需要我們……準确來說,是需要你的時候。”李鎮守使微笑道:“查清楚了緣由,本鎮守使會爲你請功。”
陳朝皺了皺眉,這種事情,怎麽都透露着詭異,眼前的漢子明顯有些話沒有說透。
陳鎮守使拍了拍陳朝的肩膀,笑道:“此事現在還沒有太多人知道,這些日子那邊石礦會将那些剩餘的民夫帶往新的礦場,你也不必着急前往,還有人會和你一起,等他們來了之後,你們同行。”
陳朝默不作聲。
發生了礦洞坍塌的事情,好些民夫身死,本該探查清楚礦洞坍塌原因的官員卻徑直要前往新的礦場,而将查案的事情交給自己。
而即便交給了自己,卻讓自己不必着急?
這是想要知道真相的态度?
這裏面的水,隻怕是不淺。
而且除去自己之外,還有别人?
“不要太擔心,就是去調查一番,有什麽結果,上報就是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李鎮守使微笑看着陳朝。
沒有什麽問題?
沒有什麽問題,你會親自來見我?
陳朝不相信。
狗也不會相信!
沉默片刻,陳朝臉上的情緒漸漸變化。
“大人之前說大梁的百姓都是我們該守護的,我卻隻爲貪圖安逸,實在是羞愧,下官此刻想清楚了,請大人将下官調往妖物最多之地,讓下官盡守土安民之責!”
陳朝一臉真摯,之前的一幕,在這裏重新上演了。
“……”
李鎮守使看着陳朝,也有些無語,“本鎮守使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般無恥得這麽大義凜然的。”
“都是大人栽培的好。”陳朝才不管他怎麽說,身在亂世,首要一條是保命,然後是讓自己不要陷入那些無端的麻煩裏。
“哼!”
“這件事卻沒什麽好商量的,你以爲是菜市買菜,可以讨價還價?”李鎮守使冷笑一聲。
然後又緩和了些,一雙眼睛看着陳朝,富有深意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吧?”
陳朝拱了拱手,沒有再掙紮。
他臉色有些頹唐,仿佛認命了一般。
李鎮守使很滿意,忽然又說道:“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陳朝張了張口,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頂頭上司,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沉默了許久,陳朝才輕聲道:“那就多謝大人了。”
李鎮守使看了一眼陳朝,笑而不語。
說完這句話,李鎮守使走出縣衙大堂,消失在風雪中。
陳朝歎了口氣,也跟着走出大堂,在縣衙門口見到了一直等在這裏的謝南渡。
兩人對視一眼,正要離開,便看到了之前那個遠去的小吏,此刻他正氣喘籲籲地朝着縣衙而來,來到門口,看到陳朝,他大喜過望,“陳鎮守使,有人……有人……”
他大口喘着粗氣,已經說不出什麽來了。
陳朝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了。”
這事情都完了,他能不知道麽。
……
……
走出縣衙的李鎮守使來到一條小巷前,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架馬車,馬車上堆滿了雪,看起來已經停在這裏有些時間了,李鎮守使來到馬車前,有些恭敬地開口道:“大人,交付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說完這句話,李鎮守使便不敢多說一句,隻是站在車廂旁,安靜等着下文。
“嗯……”
不多時,車廂裏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那少年如何,可否能成大事?”
聽聲音,竟無法判斷是男是女。
“看樣子,有些沉穩,應當不是蠢人,隻是好像有些膽小,不願意沾染是非,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壞事。”
李鎮守使回想起之前和陳朝打交道的時候,那小子前後不同的樣子。
他沉默片刻,有些試探地問道:“不知道爲何這種事關重大的事情,要找一個底層的鎮守使?”
李鎮守使剛問出這句話,便有些後悔了。
果然,車廂裏隻是傳來一道漠然的聲音,“你隻需辦好你的事情,别的事情無需多問。”
但沒隔多久,車廂裏那人好似有些忍不住,輕聲說道:“他自有城府,要不然依着他這幾年的功績,你們再怎麽打壓,他都可以坐上你的位子了。”
“一座縣城,方圓數十裏,竟然都幾無妖物蹤迹,這種景象,你在大梁朝哪個地方能看到?”
那道聲音的主人明顯帶着好奇的情緒,“不過是個少年,又不隻是個少年,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
“對了,他的檔案裏,當真找不出半點問題?”
李鎮守使苦笑道:“的确是買的鎮守使一職,但出錢那一家卻沒有半點線索,做得很幹淨。”
“已在意料之中,說不定他連名字都是假的。”
李鎮守使下意識點點頭,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什麽線索都沒有。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天地之間,很安靜。
片刻後,車廂裏又傳出一道聲音,“但願那少年真的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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