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科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那個男人,那人正是青山郡的李鎮守使,雖然李鎮守使依舊沒有調遣他的權力,但這位李鎮守使卻是實打實的六品官員,比他這位知縣要高出兩個品階,而且統領一郡之中各縣的地方鎮守使,有保境安民之職責,權柄其實說小不小,說大卻又很大,因爲一旦他要将某件事和妖物修士扯上關聯,那就算是郡守,也隻能幹瞪眼,事情得讓他全權處置。
他突然駕臨天青縣,事先沒有任何通知,糜科自然也沒有什麽準備,此刻的糜科雖然渾渾噩噩,但想着這些年天青縣的太平日子,加上之前雖說出現了妖物傷人之事,但僅僅隻死了三人便已經鏟除,如此迅速,已經找不出任何苛責的理由,再說了,天青縣比起周遭其餘縣城,可太平的不是一點半點,陳鎮守使想要找什麽麻煩,理應也沒有理由。
既然不是來找麻煩的,糜科便突然想到了另外的可能,陳朝在天青縣任職期間,斬殺妖物大小不計其數,維護地方安甯,怎麽都算是别人無法比較的,難道眼前的男人此刻來到天青縣便是要嘉獎陳朝的?甚至是說,還有可能要将他提拔爲青山郡鎮守使,總管一郡之地?
糜科默默想着,要是這樣的話,那陳朝就要離開天青縣了,那真是一件讓人……憂傷的事情啊。
之前張主簿還在想是不是,自家大人是不是當真沒有想過陳朝離去的事情,但如果他此刻知道糜科的想法,肯定又會再一次覺得自己和自家大人,心有靈犀。
“糜大人,天青縣太平了幾年,如今又出現了妖物傷人的事情,糜大人可莫要松懈,一座青山郡,天青縣可是無數雙眼睛看着啊。”
陳鎮守使喝了口茶,一臉雲淡風輕。
糜科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态,但實際上這位知縣大人在心裏已經不知道罵了幾次娘了,老子天青縣就算是再死些人,也比其他的縣城太平太多,你這家夥不去好好想想别的縣城該如何防治妖物,在這裏說這些屁話?
不過等到開口的時候,卻變成了:“大人說的是,我等定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保境安民,也是我等職責嘛。”
陳鎮守使很滿意,然後打量了一番周遭,想念起了自己在青山郡的鎮守使衙門,那可要比現在這座破縣衙好上太多了,隻是大梁朝的鎮守使衙門,最多隻設立到州郡一級,這種縣城并沒有此等衙門,要不然他也不會在縣衙裏等陳朝,而是直接去鎮守使衙門了。
“無妨,糜大人的能力,本鎮守使還是知曉的,隻可惜糜大人的仕途本鎮守使管不了,要不然怎麽都要幫糜大人一把,倒是柳郡守,和本鎮守使有些交情。這次回去定要在他面前爲糜大人美言幾句,等到年末考核的時候,怎麽也得給糜大人甲等才是。”
李鎮守使随口畫餅,可信度有幾分,并不真切。
糜科也算是官場老油子,早就已經舍了往上爬的心思,因此并不接茬,就在他滿臉笑容要開口的時候,外面的衙役便喊了一嗓子,糜科聽清之後,便徑直說道:“陳鎮守使來了,那下官就告退了。”
他招招手,一旁的張主簿會意的攙扶起糜科,兩人也不等李鎮守使說話,便已經退出大堂。
一身黑衫,腰間懸刀的少年已經走入大堂。
帶進來些風雪。
李鎮守使才看到陳朝,便一臉不悅,皺眉道:“你身爲堂堂大梁朝的鎮守使,爲何不穿官袍?!”
陳朝看向這位從未見過面的李鎮守使,挑了挑眉,這第一次見面,就要來個下馬威了。
陳朝不卑不亢,拱手道:“按大梁律,郡縣一級鎮守使每年有兩套官服,可自從下官上任以來,卻從未領到過官袍。”
李鎮守使一怔,剛才他隻是下意識想要以官場上的常規手段來震一震這個少年,卻沒想到,對方一下子便将他頂了回來,鎮守使體系裏,越是靠近地方便越不受待見,這也是老黃曆了,誰都清楚,這上面有很多規矩其實早就不存在了,平日裏也沒誰會揪着不放,他自己也知曉,之所以這麽開口,也是先敲打敲打這個從未見過面的下屬。
但沒想到,這少年居然一點都不肯低頭?
來之前,他曾經特意去調閱過陳朝的檔案,上面卻隻有一些零星記載,一般如此情況,便隻有一種,那就是這個鎮守使官職乃是這少年背後的家族花錢買來的,直接上任,一般這樣的存在,在任上絕不會有什麽作爲。
之前天青縣一直以來的太平時光,青山郡裏不過是當作他們對妖物傷人的事情隐瞞不報罷了。
可不久之前他們才從可靠渠道得到了消息,說是這都是真的。
如今看了一眼這個少年,李鎮守使倒是有些相信了。
對面的少年,一身血氣旺盛,氣機流轉于體内,沒有任何停滞的迹象,而且呼吸之間,自有章法,怕是已經摸到了靈台境的門檻,這般年紀,已經是難得了。
若是他能踏足靈台,成爲一位靈台武夫,便是他這把青山郡鎮守使的交椅,也可以坐一坐了。
不過還是太年輕。
在官場上,這種臭脾氣,是要處處碰壁的。
不過這少年身後的家族到底是哪一家,他有些摸不清楚。
大梁朝姓陳的大世家,有多少?
“來之前,本鎮守使也看過你的檔案了,難能可貴,一座縣城,難得太平,光是這一點,你便比本鎮守使下的其餘人都要出色。”說起這個,李鎮守使臉色不善,光是今年,他手下便有兩個鎮守使死在任上了。
這兩人平日裏沒有任何作爲,一向是膽小怕事,就是兩個混子,結果還是把自己混死了。
陳朝默不作聲。
他在思考這位鎮守使來這裏的緣由,管轄一郡的鎮守使說不上有多了不起,甚至于此刻陳朝要是願意,完全可以在短暫時間裏将這位不過才踏入靈台境的武夫打殺在這裏,但之前這麽久,他都不曾見過這位李鎮守使,爲何今天就來了?
難道就是爲了來敲打敲打他?
陳朝不覺得這是好事。
至少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所以自從一進來他便沒給這位鎮守使留下好印象,俗話說得好,老實人好欺負,不老實的人,打到老實就……好欺負了。
“天青縣既然如此安定,你又有如此能力,本鎮守使有意,将你調任到别處去。”
作爲青山郡的鎮守使,雖然沒有認命手下這些鎮守使的權力,但是調任手下的鎮守使去往别的縣城,他還是有這個權力的,這是平調,甚至不需要請示任何人,隻需要報備即可。
陳朝皺了皺眉,若是往常,面對這樣的事情,他自然是欣然應允,天青縣已經沒有太多妖物,他想要天金錢,就得想法子,而别處仍舊有妖物,正是個來錢的道,不過如今這個局面,陳朝卻不想就這麽離開。
一來是因爲謝南渡還在,自己之前和她有約定,這一點,很重要。
二來則是更簡單,别處的情況一直如此,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爲何之前沒有這個想法,如今卻找到自己?
這裏面的水-很深,自己得到的消息少,最是容易成爲那些大人物的犧牲品。
“下官在此地日久,已有感情,再加上如今天青縣也不太平,時有妖物傷人之事,當下局面,下官實在不忍離去,抛棄這一縣百姓,心中實在難安……”
陳朝一臉誠懇,真摯之情挂在一整張臉上,任誰來看,不稱贊他一聲好官?
李鎮守使心中冷笑,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如何不知眼前少年的想法?
陳朝一直在注意着李鎮守使的反應,見他如此作派,陳朝心知今日之事,不花點錢,隻怕已經難以擺平了。
就在他要再次開口的時候,李鎮守使已經慢悠悠開口,“既然你有如此愛護百姓之心,又豈不知整座大梁朝的百姓,都該是我等守護的?不過本鎮守使念你難舍此地,也不好做強人所難的事情,但既然你對此地有些感情,正好有樁事情,事關本地百姓安危,要交付給你。”
李鎮守使一臉老神在在,面帶微笑。
老狐狸!
陳朝暗罵一聲,倒也知道自己不管怎麽做,都無法改變什麽,畢竟他身上有鎮守使的官職在,不管如何,都要受眼前這老小子的節制。
李鎮守使一臉肅穆,平靜道:“這些日子,那座爲朝廷開采玄明石的石礦已有數個礦洞坍塌,這并非是尋常事情,本鎮守使已經得到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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