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其修行年限,他比那年輕人,不知道要多多少年。
但等着那個年輕人提刀蓄氣之後,他的臉色便有些微變了,此刻的天地之間,他明顯感覺到有一股恐怖到了極緻的氣機,不斷在那年輕人身前産生,而後更是卷動天地,将一條山道,完全籠罩。
他即将要遞出來的一刀,已經恐怖到了極緻。
那些恐怖氣機在此刻的彙聚,在七星真人眼裏,就像是一條條奔騰的河流,此刻流淌千萬裏,要彙入一片汪洋。
百川歸海!
這種恐怖氣勢,讓他在頃刻間,便生出了退意。
“道友……”
張了張口,七星真人已經有些後悔,之前不該那般,理應說幾句好話的。
但他這句話甚至都沒能完全說出來,面前的年輕人,就已經一刀遞出,一刀斬出,腳下前方的青石闆,在頃刻間便裂開兩半,而後那裂痕更是就這樣蔓延出來,直接在頃刻間撕裂這條山道,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
而在最前方的七星真人看着這一幕,想要躲,一道更爲恐怖的刀光,早早便撲面而來。
他渾身道韻溢出,手段不斷,要攔下陳朝的這一刀,可兩者相撞的當口,就已經開始有嗡嗡的響聲不斷響起,周遭更起了一陣大風,不停歇。
山道兩側的樹木,經不住這場大風,無數樹木被連根拔起,吹拂到了半空之中,也算是一種異象了。
草木碎石,此刻都不斷湧上天空,好似起了一場沙塵暴。
七星真人的視線短暫的受阻,當他想要用道氣驅散自己眼前的黃沙之時,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手臂有些涼意。
低頭一看,駭然大驚,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左手手掌已經被人一刀斬開,此刻的白骨,肉眼可見。
七星真人臉色大變,如果說之前那隻是自己認爲雙方差距不大,那麽此刻的事實就是在告訴他,自己的那些想法,全是自己一廂情願,沒有半點可信的。
而就在他尚未回神的同時,陳朝的第二刀,已經斬向了他的手臂,這一次,他的左邊手臂,就都隻剩下白骨。
七星真人這一下,真是整個人氣勢一瀉千裏,對方兩次,在他幾乎毫無察覺之間,就已經落刀在他身上,這豈不是說,對方隻要想要殺死自己,那麽就隻是在頃刻間?
一旦生出這個念頭,七星真人便再也不想在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厮殺,而是想要馬上遠遁千裏,找個地方藏匿身形,此後十年,不!三十年,都不再出現在世間了!
但他倒是也清楚,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此刻殺意之深,殺心之大,殺機之重,都意味着,這件事,并沒有可談的餘地。
他今日除去殊死一搏之外,沒有别的可能。
隻是當他重新打起精神的時候,再去低頭一看,原來自己這一整條的右臂,已經沒了半點血肉。
隻剩下白骨。
但這還不是結束,而隻是開始。
之後刀光不斷出現,在這一條支離破碎的山道之上,陳朝早已經用氣機構建出一座牢籠,七星真人,就算是想跑,也絕沒有可能。
他被困在這裏,等着他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不過在死之前,他一定會挨那麽多刀。
陳朝既然說了,就肯定會做到。
……
……
在山道上,陳朝不斷逼近七星真人,而随着他離着七星真人越來越近,那麽也就意味着他的刀便越來越重。
二十多刀之後,七星真人的上半身,已經很難看出來是個人了。
但他還活着。
這全賴于這位七星真人的強大境界,要不然,隻怕沒有人會在上半身隻剩下大半白骨的情況下還活着。
之後的二十多刀,陳朝斬下來這位七星觀主的兩條腿,對方就隻好“坐在”山道上,再也沒辦法動彈。
他如今全身上下,除去腦袋和還在跳動的心髒之外,其餘地方,都已經變成白骨。
此刻他看着陳朝,一雙眼眸裏,其實疑惑很多,别的情緒,反倒是沒有什麽。
他大概還是不明白,爲什麽陳朝要這麽折磨他。
陳朝提着那柄還在滴血的雲泥,刀柄早已經變成雪白一色。
“說了,四十五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正好還活着。實話告訴你,我用刀這麽多年,也不是特别有把握。”
陳朝看着眼前的七星真人,很平靜,“我殺過的扶雲也不少了,你不是很強,所以有這個結局,很正常。”
七星真人疑惑道:“仇怨這麽大?要這麽折磨我?”
說到這裏,他忽然咧嘴一笑,滿口帶血的牙齒,此刻顯得十分可怖,“那你一定是全家老少都被我殺了。”
陳朝沒有笑,隻是說道:“前段時間,你們帶回山一群漁民,是從海外擄掠來的,你們應當是從誰手中買的,做些最苦最累的活計,将他們當畜生使喚,應該是你們的本意。”
“不過你們大概沒想到,這幫人好像有些骨頭,竟然敢反抗,你們這麽高高在上,怎麽會允許有人這麽反抗呢?所以自然要給他們些顔色看看,這出手沒輕沒重的,都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七星真人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古怪了。
“在你們眼裏,他們的命當然賤如蝼蟻,但在我眼裏,他們的命都很值錢,值錢到比你這一座七星山加起來,都要值錢。”
七星真人聽着這些話,臉色變得極爲複雜,最後他才歎了口氣,“居然是這麽可笑的理由?”
他看着陳朝,說道:“原來你是從海外來,來的目的就隻是爲了這些漁民?”
陳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用行動證明了答案。
七星真人笑道:“所有人都不把他們這樣的人當人,你難道還能殺了所有人不成?”
說話的時候,他很嘲諷,覺得陳朝做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道理,他根本就不該做這樣的事情。
但陳朝隻是很認真地看着他,說道:“那就殺了所有人。”
七星真人本來還想譏諷一番,但他很快便看到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眼睛裏的堅定和真摯,那雙眼眸在告訴他,他并沒有說謊。
這讓七星真人很錯愕,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他喃喃道:“瘋子,你是個瘋子。”
可最後,陳朝隻是一腳踩爆了他的腦袋。
……
……
短暫的時間裏,七星山的掌律和觀主都死在了這裏,這讓山上的道人充滿着絕望,隻是絕望之後,他們總是會激發出身體裏最後的力量。
不過有些差距是注定的,差得太多,就沒什麽辦法。
所以一番厮殺之後,在大雨之中,最後隻剩下一個年輕人,坐在那第九座道觀,也是真正的那座七星觀廢墟前。
大雨沖刷着這座山,鮮血順着雨水流淌,也打濕了他的衣衫。
夜色裏,有些身影來到這裏。
正是放心不下的陳甯和一衆小雪宗門人。
隻是當他們來到這裏,聞着空氣裏其實已經散了許多的濃郁血腥味時,很多人臉色都變了。
尤其是看到了山道上那些殘缺屍體的女子修士,更是臉色煞白。
陳甯看着那個坐在雨裏的黑衫年輕人,不知道爲什麽,隻是忽然鼻子一酸。
調整情緒之後,她打着一把油紙傘走了過去。
爲他遮擋風雨。
陳朝擡起頭,看了一眼眼前的陳甯,隻是說道:“要查清楚,任何宗門隻要和漁民的事情有牽扯,都要告訴我。”
陳甯張了張口,不知道是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點頭。
陳朝站起身,收起雲泥,來到山崖邊,一躍而下。
後山的山崖下,那些漁民屍骨,和其餘的許多别的骨頭,混在一起,極難分辨。
但陳朝以修爲找尋着那些漁民的屍身,氣息相同,便是一具屍身。
這個世上,大概除去陳朝之外,再也沒有任何這樣境界的修士,會做這種事情。
在瓢潑大雨裏,陳朝在那些滿是稀泥的山間尋着他們的屍骨,這位大梁朝地位最高的權臣,年紀輕輕便已經立下不世之功的武夫,隻是一直喃喃道:“不要死在他鄉,不要死在他鄉。”
他絕不是在爲自己的未來祈禱,他隻是不想要這些才看到好世道的他們,就這麽死去。
殺人隻是洩憤報仇,他不喜歡殺人,他隻希望他們活着。
等着他去找到他們,然後就都把他們帶回家。
……
……
随着七星觀的覆滅,周遭的宗門都感覺到了害怕,他們瘋狂打探七星觀覆滅的原因,但一直卻沒有結果。
所以每個人都開始祈禱,那個殺神不要來到他們的宗門。
可還是有宗門接連被那位年輕人登門。
于是很快,一個年輕武夫不管不顧開始胡亂殺人的傳說,從這裏流傳出去。
人心惶惶。
而作爲始作俑者的年輕人,其實此刻,距離那座青松觀,已經不足三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