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如常,好像并沒有因爲那個年輕人已經殺上七星山,踏碎他幾座道觀而感到生氣,一身紫色道袍,被風吹着,卻無聲息。
有道人低聲說道:“查清楚了,之前流光城的柳天樞,便是死在那個年輕人手裏,還有小雪宗的萬千山,如今他扶植着小雪宗,蠶食了流光城,如今上山,隻怕也是爲了想要擴大勢力。”
七星真人平靜問道:“他身後的勢力,查出來了嗎?”
道人搖搖頭,有些無奈,“他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找不到來曆,但這個年紀便是這個境界,身後注定就是那幾家大宗門了。”
七星真人冷笑一聲,“現在形勢這般,那些人不看着前面,還在後面搞這些動靜,真是可笑,惹惱了我,投了西部那邊,跟他們不死不休就是。”
道人自然知道自家觀主這會兒說的是氣話,也就沒有去接,隻是問道:“觀主,如今眼下這怎麽辦,這年輕人一路殺上來,隻怕已經要不死不休了。”
七星真人冷笑一聲,“不過是先鬧出大動靜來,好讓我們低頭罷了,等到了後面,不還是要坐下來談?”
道人惋惜道:“可惜了那幾座道觀,和死的門人了。”
七星真人漠然道:“隻要談好了價碼,這些東西都不算什麽,不過他要這般行事,我也非得教訓他一番不可。”
……
……
七星山上,陳朝已經踏碎了六座道觀,一路所行,隻要攔在他前面的道人,都是死無全屍。
山道上除去一直流淌的鮮血之外,就是一些斷肢殘骸。
在山道上,在陳朝前面的那些道人,看着這個緩慢上山的年輕人,眼中都滿是驚懼,誰也沒能想到,這個看着尋常的年輕人,竟然手段這般狠辣直接,一句話不說,就是殺人。
不停殺人。
這種事情,他們哪裏遇到過?
關鍵是,以往這山中不是沒來過尋仇的,可别人尋仇之前,總要說個因果,說要找誰麻煩,哪裏像是眼前這個人這般,隻殺人,别的什麽都不說。
本以爲他們這一山修士,前仆後繼,總歸是要把他攔下來的,即便是攔不下來,也肯定是能累死他,但誰知道,他就這麽慢慢悠悠上山,腳步不快,但也從來沒有慢過。
結果是所有攔在他面前的道人,全都死了。
一山道人,如今隻能沉默看着那個年輕人。
如今已經沒有人敢圍上去了,隻是眼前的年輕人往前走一步,他們就退一步,就這樣,他們一路退到了第七座道觀前。
又一次來到一座山峰最高處的年輕武夫擡頭看了一眼,便徑直走了過去,這一次道人們潮水一般散開,但卻不是爲陳朝,而是有一個中年道人,出現在了這裏。
“掌律師叔。”
弟子們紛紛行禮。
同時他們也舒了一大口氣,如今這觀裏的二号人物出現了,那麽這也就意味着,接下來不需要他們去搏命了。
而且這位掌律師叔也是這觀裏除去觀主之外的最強修士,有他出手,想來事情也可以平息了。
中年道人往前走過幾步,看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貧道無涯,乃是這座七星觀的掌律,道友和我七星觀到底有什麽恩怨,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這般一味殺人,又不說仇怨,這恐怕……”
中年道人還在說話,但隻說了一半,眼前便有一道拳影掠過,他吓了一跳,正想擋,可不知道爲什麽,卻沒能擋住,反倒是一下子被一拳砸中心口。
而後他整個人都好像散架了一樣,口中不斷吐出鮮血,可要是就這樣倒飛出去還好,偏偏連倒飛出去都做不到,隻能在原地硬生生将那一拳的全部力道都消化。
就在他以爲一切結束的當口,之後自己的喉嚨就被一隻手捏住了。
那個年輕人看了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隻是微微用力,便直接将他的喉嚨給捏碎了。
輕描淡寫之間,便殺了七星觀的一位二号人物,這讓一衆道人隻覺得天塌了。
這可是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掌律師叔,怎麽此刻就隻是在頃刻間,便死了?
道人們臉色難看,如果說之前還生出了希望,這會兒他們的希望就都破滅了,隻剩下絕望。
而那個随手殺了掌律道人的年輕人,則是誰都不管,徑直再踏碎一座道觀。
等到從那片廢墟裏走出來的時候,這幫道人不知道是得到了新的命令還是别的,竟然便再次鼓足勇氣,撲了上來。
隻是既然敢撲上來,結果也是注定。
片刻後,變成了一地屍體。
之後陳朝繼續朝着第八座道觀而去,到了此刻,一座七星觀,其實道人已經死了七七八八,這會兒,活不下多少人了。
不過這一次山道裏,再也沒有道人在前面了。
即便沒人,陳朝一路上山,倒也走得不快,這位年輕武夫,仿佛登山不着急,還想要看看兩邊的景色。
直到山道盡頭出現了那位七星真人的身影之後,陳朝這才停下了腳步。
那位七星觀,乃至周遭境界最高的七星真人,此刻就站在山道盡頭,看着眼前的陳朝。
“我這座七星山,有大陣萦繞,一路走來,你一點點破開,真是手段驚奇。”
七星真人微微開口,聲音裏有些贊歎,“隻是殺人一事,殺得如此雲淡風輕,看起來就不像是隻會修行的那批所謂天才了,隻是這多少年沒有過争鬥,你是在何處殺過那麽多人?”
七星真人說了兩句話,陳朝卻一句話都沒回,他隻是慢慢地往前走去,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青石闆。
七星真人盯着陳朝,眼神漸漸變得有些冷,“殺了這麽多人,不就是爲了想要展露一番嗎?如今我出來了,你卻一句話都不說,什麽意思?還是要打一場之後,才願意開口?”
聽着這話,陳朝多看了眼前的七星真人幾眼,想了想之後,陳朝這才說道:“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大概你不會知道我爲什麽一定要把你這座七星觀夷爲平地,殺人報仇,要是不說清楚緣由,總是差點意思,那我就好好跟你說說,要讓七星觀消失,是因爲你們殺了些人。”
陳朝突然的開口,讓七星真人一怔,這和他想的不一樣,他原本以爲,這個年輕人來自某座大宗門,來一趟七星觀,是要收服他的。
但這會兒對方一開口,原來不是這麽回事。
七星真人微微蹙眉,至于那個年輕人說的殺人,他倒是沒有什麽印象,一座宗門,總有些腌臜事情,很多事情不爲外人所知,但實實在在不可能誰都不知曉,隻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當年某件事的幸存者?所以此刻上山報仇?
“修行之人,早該斬斷紅塵之意,你這般在意,隻怕也沒修出個什麽名堂。”
七星真人此刻有些不悅,既然對方不是來和他談的,他其實就不該看着他殺這麽多門下弟子。
陳朝看向七星真人,忽然說道:“不問清楚到底是哪些人?”
七星真人一愣,冷笑道:“有什麽意義?”
在他這樣的人看來,那幾個人是人,沒意義,就算是陳朝說出來,他也不見得記得,更不會如何忏悔。
事情發生,要是解決不了事情,那就解決制造事情的人,那就行了。
陳朝眯了眯眼,忽然又吐出一口濁氣,平靜道:“有些道理,對你們來說,做了事情,那就隻看能不能揭過,至于對錯,并不考慮,也隻有代價足夠大,才會讓你們難過。”
七星真人默然不語,這難道不是硬道理嗎?
陳朝再次吐一口氣,手裏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把直刀,刀身雪白如雪,刀柄卻是漆黑如墨。
“一共四十五人,那我就給你四十五刀,放心,四十五刀之後,你雖然會十分痛苦,但不會死。”
陳朝淡淡開口,眼眸裏殺意十足。
七星真人冷笑道:“你在說什麽胡話,你是扶雲,難道我不是?”
他正是憑着自己這一身修爲,才得以立足于這裏,不管做什麽事情,都無人敢管,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開口就是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倒是真讓他覺得好笑極了。
陳朝平靜道:“先試試吧。”
他不願意再說話,隻是想殺人。
他不知道這個世上,爲什麽還是有那麽多不把尋常人的性命當成性命的畜生,但他很清楚,别的人他不管,但隻要是大梁的子民,被人這麽對待,那麽就隻會死在他的刀下。
之前陳甯問過了,這樣殺下去,麻煩會很大的,而且陳朝自己本身,最開始也不是爲這樣的事情來到的這邊。
但陳朝很清楚,那些所謂的太平世道,其實最直接的,就是要百姓們都能好好活着,如果有一天百姓們都被這麽欺壓了,那麽也就說不上什麽太平世道了。
江山社稷最底下的,從來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