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葉是世間難得的珍品,我這些年都舍不得多喝,但到如今,也隻剩下一兩了。”
擡頭看着那冒着白霧的鐵壺,馮柳的視線被遮擋不少,看不到窗外的景象。
陳朝聞着茶香,有些感傷,真要說茶,馮柳手裏的茶再好,能有當初他在茶聖那邊喝得茶好?至于煮茶的手藝,就更不用說了。
隻是一場大戰,北邊死人太多,那位陸先生,是最先戰死的幾人之一。
陳朝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沉默不語。
馮柳本來一直在等着這位鎮守使大人說話,但看他這會兒竟然沒了半點要說話的心思,這才沒法子的歎氣道:“這眼瞅着要入冬了,天氣真是越來越涼了。”
陳朝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馮柳,問道:“北境一戰,朝露宗損失多少弟子?”
馮柳歎氣道:“副宗主老徐加上一堆供奉和掌律,都死在北邊了,門下弟子,約六成,都是境界高的,現如今這座所謂的天下第一散修宗門,若無我這位宗主坐鎮,就隻有一位彼岸境的修士來做宗主了。”
北境一戰,這批散修前仆後繼,的确死傷不少,但陳朝也沒想到,如今的朝露宗,竟然連一位忘憂境都找不出來了。
陳朝帶着些歉意說道:“我還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般。”
馮柳譏笑道:“爲什麽癡心觀這樣的大宗門能千百年不倒,他們多聰明啊,比我們這些人聰明多了。”
陳朝對此一笑置之。
這一場大戰,癡心觀沒有從始至終的作壁上觀,其實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不是他已經走到這一步,要不是雲間月是那個性子,如今的癡心觀,肯定是大麻煩。
看着馮柳端起茶杯,陳朝就不打算兜圈子了,開口說道:“前些日子神都開了大朝,封賞有功之臣……”
話還沒說,就被馮柳開口打斷,“那你這位鎮守使大人,不是一舉能封王了?”
馮柳雖然不是官場中人,但對于這些事情,也是有些明白的,陳朝的功績,足以讓他做一位有自己屬地的藩王。
陳朝瞥了馮柳一眼,笑眯眯道:“你怎麽知道,太子殿下已将瀛洲劃爲我的封地了?”
馮柳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站起來看着陳朝,一臉的不可置信。
陳朝哈哈大笑。
馮柳這才松了口氣。
陳朝笑道:“怎麽,在我眼皮子底下,害怕?”
馮柳倒也不藏着掖着,嘿嘿笑了一聲之後,直白說道:“這天底下,有哪個修士願意在你鎮守使大人的治下讨生活?”
陳朝啧啧道:“那就是你們心裏有鬼,心裏沒鬼,怕我做什麽?”
馮柳說了句實誠話,“沒幾個人想着朝廷如何,要想也是想自己宗門如何,到時候被你這位鎮守使大人發現點貓膩,誰不一身腥?”
陳朝笑着點頭,“實誠話。”
說到這裏,陳朝也就繼續開口了,“風波遂甯兩座山,早前就給你了,我這次再來,是要将周圍的祝亭和煙雲兩座山也都劃給朝露宗,但醜話說在前面,雖無租期,名義上這山也屬于你們朝露宗,但若是有一天,朝露宗不存于世了,這四座山,朝廷是要收回來的。”
陳朝拿出地契,放在桌上。
馮柳看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拿,而是問道:“朝廷有你這位大梁鎮守使在,也這麽小氣?”
爲了北線那一戰,朝露宗付出多少代價,雖說在開戰之前,他并未想過什麽報酬,但如今朝露宗百廢待興,要是朝廷就拿出這麽點東西,他馮柳可不見得真會買賬。
陳朝不緊不慢說道:“瀛洲官府在未來十年,都會幫着朝露宗招收弟子,官府出面,你們出人協助,一些尋常百姓家裏的孩子,會更願意上山,還有些東西,都在這裏了,自己看看。”
陳朝拿出一疊文書,遞給馮柳,裏面幾乎是全面幫着朝露宗複蘇的方案,每一個,都有朝廷的鼎力協助。
可以說,有這樣的幫助,十年左右,朝露宗可以再次煥發生機,再過個半甲子左右,有望跻身世間一流宗門。
馮柳翻看文書,笑眯眯道:“這才勉勉強強嘛,早拿出來就好了,非得這麽摳摳搜搜?”
陳朝揉了揉臉頰,“是想看看馮宗主是不是成了扶雲修士,就沒了之前那股子人氣。”
馮柳懶得擡頭,“你就直白說,是那股子市儈樣不得了?”
陳朝端起茶,自顧自喝着,“北線一戰之後,雖說赢了,但大梁國力也折損不少,也需要不少時光休養生息,不過朝廷還是願意立馬拿出誠意來報答那些個有恩于朝廷的宗門,瀛洲有朝露宗,黃龍州,有劍宗。”
劍宗這一次的折損,比朝露宗要多不少。
不過他們的處境,要好不少。
畢竟還有兩位扶雲劍仙坐鎮。
如今這世間,劍宗大概就是明面上,扶雲境最多的宗門了。
“你來瀛洲,就是專門跑一趟?”
終于看完那些東西的馮柳滿意擡起頭,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陳朝,“妖帝都殺了,按理來說,鎮守使大人應該着手準備大婚了才是。”
陳朝随口道:“長輩一個都不在,大婚,給誰敬酒?”
馮柳微微蹙眉,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當初大梁皇帝出現在将軍府城頭上,但這位大梁的皇帝陛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且從他的狀态來看,實打實的是受傷不輕。
一位扶雲境的強大武夫,不曾出現在戰場上,卻還是身上有傷,這意味着什麽?
旁人都隻怕要好好琢磨琢磨。
陳朝看了馮柳一眼,言簡意赅說了幾個字,“瀛洲海外。”
瀛洲自古以來,便有很多傳說,而那些傳說裏,仙人是最爲頻繁的。
作爲修士,自然是不相信尋常百姓的那些傳說裏的所謂仙人,但……實打實的,那片仙海,忘憂而不得過。
換句話說,海外是不是有一群扶雲境的修士?
馮柳沉默片刻,問道:“雙方不一直都是相安無事?”
在修行界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馮柳也是知曉一些東西的,雖然不多,但也曾得到過消息,如無必要,不要試圖去海外。
陳朝說道:“有很多秘密,我知道一些,但還不夠。”
“所以你想出海?”
馮柳皺起眉頭。
如果有可能,他其實想要勸陳朝不要嘗試。
但始終沒有說出口。
“陛下大概便在海外,尚且能來去,理應不是真正的死地。”
陳朝深吸一口氣,喝完了桌上的茶水。
馮柳想了想,說道:“我倒是知曉一些東西,可以說給你聽。”
陳朝有些意外地看向了眼前的馮柳。
他沒想到,馮柳竟然會知道一些關于海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