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打殺了濁日的年輕道士,他們幾人還是有些忌憚的,不過此刻已經到了這會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當口,真要說什麽别的,也沒用了。
所以雲間月攔下這幾位扶雲大妖的過程還是不太困難,他拖着衆人,同樣以心聲開口,「陳朝,謝南渡不在将軍府,而在妖域。」
陳朝那邊扶雲大妖更多,他本在激戰,驟然聽到這一道聲音,整個心神在刹那之間便搖晃起來,連帶着他那尊滔天法相,也被擊中,不過好在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穩住了局勢。
「什麽……」
陳朝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之前那封信,當時看信的時候,他隻當謝南渡比他想得更多,有了别的法子殺妖帝,但此刻驟然回想,那字字句句,是否其實都是告别之意味?
陳朝心神震撼,而後整個人無奈苦笑,原來她所謂回來,隻是他回來,而她并不在這裏。
「陳朝,前因後果應不用給你說了,你此刻便脫離戰場,此地我來替你拖住那些大妖,你速速北行!」
雲間月再次以心聲開口,不願意浪費半點時間。
陳朝則是用餘光看了一眼雲間月那邊,皺眉道:「阿
月,你會死的。」
雲間月才經曆過一場真正的生死之戰,幾乎是在鬼門關被拉回來的,此刻雖說不知道爲何重返戰場,但他的狀态,隻怕不見得有那麽好。
既然如此,如何說要替自己攔住這些人?
「朱夏以血替我複原的大部分傷勢,我如今狀态比你應要好,但你放心,朱夏雖然昏迷,但性命無礙,謝南渡已經布置好了一切,我隻需要等着郁希夷帶着劍宗宗主返回此處即可,你速速離去,一切放心。」
雲間月揮手擊碎一道妖氣,神情平淡,這樣的事情的确很難,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做。
陳朝沉默不語。
雲間月有些着急起來,「陳朝,你難道害怕了不成?」
「她既然一切都算好了,甚至已經寫信與我訣别,你當她還能活着嗎?」
陳朝太了解謝南渡了,她要做什麽事情,便沒有人能阻止她,而且她要做的事情,就肯定事先做好了一切規劃。
此刻等他們想到這件事,那便一切都晚了。
「況此處,留你一人……」
陳朝心神微亂,整個人其實都開始有些失魂落魄,過去那些日子,他身爲大梁鎮守使,做了很多事情,有不少事情都在衆人看來是不顧全大局,但實際上在那些張揚的背後,這位年輕的武夫,其實都有過最周密的部署和想法,并沒有一次,真正将大梁,将天下百姓,陷入糟糕境地之中。
換句話說,他陳朝從成爲天青縣鎮守使
到如今,所做過的任何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沒有對不起任何百姓。
如今這一次,他若離開,一旦雲間月不能等到郁希夷歸來,那麽就将是滿盤皆輸。
整個大梁,生靈塗炭。
再換句話說,謝南渡做了這一切,甚至将自己的性命都丢棄了,要換來的,也隻有那場大勝。
妖帝在妖域重傷,北境一線,妖族的扶雲大妖死傷殆盡,之後陳朝等人北上,圍殺妖帝,那麽一切都結束了。
從此人族不再受妖族的欺淩,能真正的站着生活。
過去的恥辱,從此洗刷。
這從來都是謝南渡要做的事情,如今她極有可能死在那邊了
,自己活着,不就是要爲她将這件事做了嗎?
「陳朝!」
雲間月罕見大怒,「别的不說,我就隻說一點,我人族何須犧牲一個女子來換太平!」
陳朝沉默不語。
「此事不是不可爲,我在此處,如何不行?至于她的生死,你若沒見到她的屍首,就不能說她已死!再換句話說,倘若未來某一天,你知曉她其實有一線生機,是因爲你不北行,而緻她而死,你此後一生,能坦蕩而活嗎?!」
雲間月運轉道法将一位大妖逼退,咬牙道:「我能做很多事情,但唯獨不能替你這位大梁鎮守使做選擇,扪心自問,你不想百姓們因你而生靈塗炭,他們又難道願意你因他們而得此苦果?」
「當初在龍角郡,他們不知道站在你面前會死嗎?
!」
「既然知道,爲什麽還要這麽做!」
「若他們隻是想要一味受到你的庇護,那他們會如此嗎?!世間之事,從來都是互相兩字!」
聽着雲間月的話,陳朝驟然想起了謝南渡那封信的最後那些話。
「等打完這仗,我們就成婚,隻是可惜先生也走了,你的長輩好像也都不在了,不過那年見皇後娘娘的時候,她已經将镯子給我了,見公主殿下的時候,她也說過那些話了。」
見公主殿下的時候,她說過了什麽話?
陳朝瞳孔猛然收縮,吐出一口濁氣,「阿月,此地就拜托你了。」
陳朝運轉氣機,驟然攻向北方的一尊法相,要借對方後退之時,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但一拳之下,那法相雖然有些搖晃,卻并沒有如同陳朝所願。
一旁的雲間月皺起眉頭,一身道氣,正在浮現。
但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兩人都還沒有打開道路的時候,有一道身影竟然破開了重重妖氣,硬生生在這裏撕開了一條道路。
之後那道身影并不停歇,而是緩慢落到了遠處的城頭之上。
一個男人站到了那裏。
……
……
城頭上的那些妖族本來正在和人族的士卒厮殺,但這一刻,卻忽然詭異的全都炸開了,無數鮮血本來是要四處肆意的揮灑的,但此刻隻是緩緩流到了地面。
城頭忽然變得無比安靜。
上一刻還在奮力厮殺的士卒們,這一刻便都愣住了,他們看着眼前的血肉
,有些茫然,但下一刻,他們就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看向了城頭的某人。
那是個男人。
有士卒忽然單膝下跪,緊接着無數士卒也跟着跪下了。
将軍們也很快跪下了。
高懸這位北境的最高統帥,也跪下了。
那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