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陸一劍遞出,風雪裏的那些殘餘劍意立馬響應,在頃刻之間,便在風雪裏露出了自己的模樣。
那些在遠處,以風雪凝結而成的飛劍,此刻動了。
一柄柄飛劍在風雪裏開始穿行,拉出一條條白痕,此刻不斷前掠,然後撞向那妖帝的身軀。
雖說有些不合時宜,但這些飛劍此刻還真的很像是某些婦人手中的繡花針,上下翻飛,縫補衣物。
隻是同繡花針能夠輕而易舉的就将那布料刺穿相比起來,這些飛劍卻沒有一柄能夠刺入妖帝的身軀,甚至連接近妖帝,都沒有可能。
妖帝這樣的人物,即便是之前有過一場大戰,此刻西陸想要真正讓妖帝認真起來,也不太容易。
不過西陸到底不是尋常的扶雲大妖,她劍道和妖法雙修,在如今這個世間,也就她一人而已。
那些看似永遠都數不清楚,風雪凝結而成的飛劍盡數折損之後,西陸這真正的一劍這才出現。
那是一道劍光,帶着一片秋意,在風雪之中嗚咽,它并未選擇帶着這無盡的風雪,借助它們的力量讓這一劍變得更強大,更有力量。
而是先一步撕開風雪,在這裏開辟出了一條道路,然後撞向妖帝。
那道劍光不似世間其餘劍修的劍那般直,而是忽然變得有些随意,像是一片秋葉,此刻被風一吹,就要搖搖晃晃的從樹上落到地面。
而妖帝就在地面。
他甚至還站在一棵雪松之下。
這個時候,他的眼前,風雪盡斂,忽然吹過一陣秋風,這裏變成了一片枯敗之像,遠處的平原上,滿是枯敗的野草,随着秋風吹動,他們像是再也站不起來的老狗,隻剩下身體上的皮毛被吹動幾分。
而更多的落葉,出現在妖帝的腳下。
他頭頂的那棵雪松此刻變成了一棵銀杏,葉子金黃,風一吹,便簌簌落下。
更遠處的地方有一條小溪,在那條小溪旁,有幾棵掉了許多葉子的枯樹,沒了葉子,讓他們看着就像是一棵枯木那般。
小溪裏有着秋葉正在順流而下,大概沒有人知道那些葉子要去往什麽地方,反正随着流水而動。
這或許就是随波逐流。
而在溪水裏,更多的葉子已經沉入水底,和泥沙碎石作伴。
一隻大螃蟹鑽到了那片落葉底下,然後從那片葉子的邊緣冒出一連串的泡泡來。
在小溪邊上,有些大小不一的石闆,它們鋪了一條路,往半山腰而去。
半山腰有一棟小樓。
小樓不大,隻是有些高,大概三層那般。
三樓有一面木窗,此刻被緩緩推開,有個生得很好看,但卻面無表情的女子站在窗旁。
她看着遠處銀杏樹下的妖帝。
妖帝也看着她。
一片肅殺。
是秋意,也不是秋意。
下一刻,那個在窗旁的女子忽然離開了小樓,出現在了溪邊,她站在溪邊,看了一眼溪底。
那隻螃蟹忽然被驚動,就此爬進了那片落葉下的洞裏。
女子再動,便來到了那片原野裏,踩着那片枯草而動。
再次出現的時候,女子便來到了妖帝身前不遠處,在那棵銀杏樹前,她仰起頭,正好有一片銀杏葉落下。
她伸手握住,于是那片落葉,便化作了一柄飛劍。
是樓外秋。
然後西陸遞出了這一劍。
遠處的那棟小樓,塌了。
沒有聲音,但能看到那些木頭從小樓裏滾出,在山間滾動。
最後跌落到那條小溪裏。
小溪旁的那些本就沒了枝葉的樹倒了。
小溪幹了。
螃蟹死了。
原野裏起了一陣野火。
那些本就枯敗的野草,此刻紛紛燃燒起來,大片濃煙在原野裏升起。
那些煙霧飄蕩而起,朝着天空遠處而去,最先出發的黑煙已經消失,消失到了天的盡頭。
這是一個滿是秋意的世界,但卻在西陸遞出這一劍的時候,一切都開始毀滅。
世界的建造需要耗費無數心力,但毀滅,隻需要一瞬。
換句話說,這一片秋意,大概就是她的劍氣造就,如今劍氣完全聚集在這一劍裏,那麽秋意自然便沒了。
而面對這一劍的妖帝,便是在面對一個世界。
他看着劍刺向自己,他好似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此刻眼眸裏,隻有一片秋意。
劍越來越近,那棵銀杏樹都已經再次變回了雪松,妖帝終于回過神來,看向了刺向自己的這一劍。
他和神女交過手,也和劍宗宗主交過手。
前者是如今這世間劍道最高的女子,後者則是世間劍道最高者,這兩人的劍,都比此刻西陸的劍更恐怖,殺力更大。
但西陸這一劍,卻和天底下所有劍修的劍都不一樣。
她這一劍遞出來,看似隻是一劍,但實際上已經融入了周遭的所有地方,和天地混雜在一起,這也就意味着,沒有任何人,能夠躲得了這一劍。
妖帝沒有躲,但他隻是伸出自己的手,在那一劍刺來的時候,屈指彈在了劍身之上。
一聲脆響,準确來說,有些像一滴水珠落到劍身上的聲音。
嗒的一聲。
那柄飛劍開始顫動起來,然後西陸握劍的手肌膚也顫抖起來,再之後,是無數風雪和無盡的空間也都顫動起來。
天地之間,起了一片漣漪。
妖帝看着西陸,看着自己這個最出色的孩子,說道:“這一劍很不錯。”
西陸沒有回話,她隻是在一片漣漪裏,握劍橫掠過去,之前是刺向妖帝,但卻沒有刺中,飛劍已經往前而去,劍尖已經掠過妖帝,此刻想要傷到他,隻能橫掠。
劍鋒在漣漪裏撕開一條路,然後便觸碰到了妖帝那遍布在自己身側的無形妖氣。
妖帝不是仙人,他并不是殺不死的,之所以沒有人能傷到他,是因爲他在自己的身體四周用妖氣打造了一道屏障。
這道妖氣無法用眼睛看到,但卻真實存在,如果沒有人能撕開這道妖氣,那麽就注定不可能傷到他。
但此刻西陸的劍已經來到了這裏。
西陸雖然沒說話,但也明白了此刻自己的父親,的确不如巅峰那般強大,因爲要是他完全沒有傷勢在身的話,自己是不會這麽容易便來到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