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風口已經被妖族占領的事情,如今随着那陣寒風吹拂,就早就一路往南,暢通無阻,就此讓所有人都知曉。
按着妖族的想法,當這個消息傳到人族之後,隻需要短暫的一些時間,人族就會徹底失去信心,變得恐慌和害怕,重新變得弱小,實際上這個故事的開端,也是按着妖族的想法去發展的,神都的朝廷重臣們開始商議着遷都的事情,不管他們的目的,結果卻還是一緻,他們始終是害怕了。
讀書人膽子小一些很正常,在這樣的處境下,害怕是正常的,但害怕歸害怕,陳朝卻不允許他們做些什麽,換句話說,守着這座天下的人們是那群武夫,那麽就該他們來說該不該遷都,該不該投降。
但很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陳朝從北方回到神都,在大殿上殺了人說了話,将遷都的事情就此打住,可朝廷的事情,陳朝可以做主,可以以自己的強大魅力和鐵血手腕來讓事情朝着他想要的方向走去,朝廷之外的事情卻不行。
那些方外修士是不是要離開北境,新的修士是不是不願意再繼續往北邊去,都對如今的大局有着最爲關鍵的影響。
妖族在暗處的眼睛,看着那些修士,卻沒有人注意到别的。
……
……
紅磚縣是渭州轄境内的一個小縣城,沒有特産,沒有走出過什麽出彩的人物,這座小縣城十分平凡,過去那麽多年裏,他們從來都不值一提。
他們的縣城,甚至都不大。
城中央有個很大的高台,這是官府每次有大事發生,就會在這裏宣告的地方。但實際上過去那些年,這座紅磚縣裏,也沒有太多次大事能讓他們聚集到這裏。
如今那位瘦弱的知縣大人,就站在台上,扯着嗓子喊道:“鄉親父老們,北邊一直在打仗,很不容易,前些日子,我縣已經有三十六名青壯被選到了州府之中充當州軍,若是戰事不停,他們以後就會出現在北邊,爲我們紅磚縣增光添彩!”
聽着這話,台下的百姓們沒說話,隻是有個别人,眉眼之間閃過些傷心和擔憂。
那都是自家的後人。
“鄉親們,要是别的什麽人來踐踏我們的國土,欺辱我們的同胞,我們自然要提着刀劍去和他們拼了,就算沒有刀劍,菜刀和糞叉都是可以的,不過現在卻是妖族要南下,他們比普通的人厲害很多,所以隻有朝廷能選中的人才能走上戰場,咱們這群尋常人,是沒什麽法子的。”
瘦弱的知縣說到這裏,停下來咳嗽了幾聲,自嘲道:“像是我們這樣的人,好像除了讓人護着,就沒有别的法子啊。”
百姓們看着這位平日裏威望頗高的父母官,都沒說話,但每個人都聽得十分認真。
“不……不是的!我們雖然沒辦法走上戰場去保家衛國,但我們肯定能做别的事情的!”
說着話,瘦弱知縣就抱起來一個木盒,打開之後,将裏面的東西一股腦丢在了身前的大箱子裏。
嘩啦啦的,是數量不少的大梁通寶。
它們不斷滾入那木箱裏,好一會兒這才恢複平靜。
“做官這麽多年,吃了朝廷這麽多年的俸祿,剩了一些,家裏祖上還有些字畫,都賣了,都在這裏了,本官都拿出來,不爲别的,隻爲能讓朝廷的邊軍,你我的子侄後輩,能吃一餐飽飯,能買一把刀劍,不至于餓着肚子,空着手去和妖族厮殺!”
瘦弱知縣咬牙道:“諸位,我等世受國恩,此刻是該報答的時候了,同舟共濟,共禦外辱!”
“同舟共濟,共禦外辱!”
百姓裏有人開口,最開始隻有一人,而後人們都高喊起來。
“同舟共濟,共禦外辱!”
有衙役擡着那口大箱子朝着台下走去,路過每個百姓的時候,那箱子裏就會響起一些聲音,有婦人取下自己頭上的銀钗,很是不舍地看了好幾眼,但最後還是就這麽丢了進去。
有婦人取下自己的耳環,丢了進去。
有富商取下自己的扳指,丢了進去。
更有甚者,敲了自己的金牙,就這麽丢了進去。
叮叮咚咚,錢臭味錢臭味,今天卻沒有人會感到那些錢是臭的。
他們隻覺得那是山間最清冽的泉水,緩緩流淌,潤物無聲。
……
……
渭州的那些縣城裏,有富戶招呼着自己的家奴将家裏貴重的财物都搬了出來,婦人在一旁拼命阻攔,抱着一尊人頭大小的玉雕,哭訴道:“老爺,這玉雕太值錢了,拿不得啊!”
見夫人這樣,家奴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愣在一側。
已到中年,大腹便便的中年富戶看着平日裏最爲疼愛自己這個夫人,一咬牙,便揮起了手。
啪的一聲,極爲響亮的一道耳光聲就此響起,那婦人的臉上頓時出現一個鮮紅的五指印,十分清晰。
婦人當場就愣住了,甚至忘記了哭。
富戶一把搶來玉雕,交給一個家奴,狠心道:“拿走!”
說完這句話,富戶一把抱住自己的夫人,不讓她有機會再去抱住任何财物。
……
……
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地方發生着,在和妖族的戰争發生之前,爲了讓國庫有足夠多的錢,朝廷對那些大戶和有錢人多征了賦稅,當時有些阻力,不少人都不願意。
如今到了如今這一步,眼瞅着北邊的局勢越來越危急,富戶們也好,百姓們也罷,自發的湊了很多錢,要交給朝廷,要讓他們當作軍費,将妖族攔在國境之外。
就像是這兩百多年裏,朝廷一直在做的那些事情一樣。
……
……
鹿鳴寺這些日子的香火還是很好,白鹿州的百姓們,白鹿州之外的百姓們,都還是絡繹不絕的趕往這裏,求佛拜佛。
隻是寺中的僧人這些日子,很明顯地感覺到了那些百姓所求已經不關自己,北境這樣的詞彙,頻繁地被他們提起。
寺中這些日子卻也沒有表面的那麽平靜,雖說還是在照常地參禅打坐,但寺廟裏時不時會響起一些微弱的哭聲,那是年輕僧人們在哭,他們哭泣的理由也很簡單,是因爲有親人死在了北邊。
第一次戰争的時候,死的大多是邊軍原本的士卒,但在第二次戰争開始,便有州軍填補進去,而那裏面,就有他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