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因家家戶戶屋頂的青瓦而得名,除去青瓦之外,仿佛就沒有别的能拿得出來的東西。
已經入秋,青瓦鎮裏那條小溪溪水越來越少,原本還能順順利利的流淌,這會兒就變成了一個個大小不同的水窪了。
不過這倒是讓鎮上的孩子們很開心,這會兒正是摸魚抓螃蟹的好時機,隻要耐得住性子,花上一下午,保管能捉上一小桶,等帶回去讓娘親裹一些面粉,炸出來的小魚和螃蟹,可香了。
就是往往做出來一盤小魚小蝦小螃蟹,就要讓爹爹酒興大起,等自家爹爹開始喝酒,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多少了。
不過這會兒管不了那麽多,孩子們隻顧着提着小桶去抓魚摸蝦。
這樣一來,那個坐在石橋上,腰間挎着一把木刀的少年就顯得格格不入了,他比那幫孩子大不了多少,甚至前些年還是那幫孩子裏最淘氣的那個,但不知道怎麽的,這兩年,這小家夥沒長大多少,卻好似心事重重,不太合群了。
少年的爹娘不是沒有擔心過自家兒子,但自家兒子除去愛發呆之外,其餘都還算正常,久而久之,他們也就聽之任之了。
在橋下小溪裏的孩子們早就發現了這個少年,不過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叫他一起他不搭理他們了,所以這會兒也早就習以爲常了,擡頭看了一眼之後,就很快低下頭,努力找尋着魚蝦的蹤迹。
挎
刀少年搖搖頭,剛想要起身離開,身側忽然就多出一道身影,一個年輕人一屁股就坐了下來,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挎刀少年挑眉喊道:“溪哥。”
年輕人叫做王溪,也是這青瓦鎮本地人氏,是這少年的鄰居,比這少年大上幾歲,少年小的時候,都是王溪帶着他在小鎮裏到處亂跑,那段時間,不知道有多少鄰居被這倆禍害過。
兩人的關系很好。
王溪嘴裏叼了根狗尾巴草,看了一眼下面,打趣笑道:“怎麽,天生不愛吃小魚兒?”
挎刀少年撓了撓腦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
王溪笑着說道:“長大要做什麽事情,那是長大之後的事情,現在不還沒長大嗎?喜歡吃的小魚這會兒就不吃了,想放的風筝也不放了,以後會不會後悔?”
挎刀少年擡起頭,有些茫然,他知道溪哥的爹是那邊學堂的夫子,所以從小他懂得道理就要比自己多,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過王溪好像也沒有這個打算繼續深究這些問題,而是轉而笑道:“我參軍了,州府那邊已經來了文書,明日就走。”
聽到這個,挎刀少年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眼睛放光,“溪哥,你真了不起!”
挎刀少年的夢想就是要參軍,要去北邊殺妖,爲此他每天都在爲這件事做準備,隻是大梁律規定十分嚴格,沒有成年之前,他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去參軍去的。
隻是不等王溪說話,挎
刀少年好像就想到什麽,皺眉道:“那嘉草姐呢?”
聽着這三個字,王溪叼着的狗尾巴草一顫。
少年口中的嘉草姐,是鎮子裏那邊酒坊老闆娘的女兒,也是王溪喜歡的姑娘,早兩年,他們常常去街角那邊偷摸着看她。
那會兒王溪總會說,等他長大了,就讓自己爹爹去提親,娶了她。
學堂的王夫子在鎮子上的威望很高,很少有不願意将自家女兒嫁到他們家的人家。
所以那會兒少年就覺得,以後溪哥跟嘉草姐肯定是一對。
王溪看着遠處,眼神裏有些複雜情緒,最後隻是歎了口氣,“有些事情,本來就沒辦法做到大家都覺得滿意,也沒有辦法讓自己都滿意。”
少年對這種複雜的說法不太理解,隻是想了很久,才猶豫說道:“要不然就别去參軍了?”
“嘉草姐她……”
“蕭度,你會因爲别的事情不去參軍嗎?”
叫做蕭度的少年,話隻開了個頭,就被王溪這句話給問住了。
王溪看了一眼蕭度腰間的木刀,說道:“以後你也會有喜歡的姑娘,到時候你怎麽選?”
不等蕭度回答,王溪就自顧自搖頭道:“其實這會兒問你這些,沒什麽意義。”
世上難有感同身受的事情,更何況這還隻是個少年,連愁滋味都不知道。
蕭度揉了揉腦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他想了想之後,問道:“溪哥,你爲什麽要去北邊?”
王溪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
,搖了搖頭,“其實我這會兒也去不了北邊,要先去州府那邊,據說一般會訓練好幾年,暫時隻是個府兵。”
大梁朝的軍伍,從大方向來說,隻分爲兩種,一種是北邊的邊軍,另外一種,就是各州府的府兵,像是神都的那些禁軍,雖說戰力會更強,但實際上也屬于府兵一類。
府兵和邊軍,從來不同,府兵是受兵部這邊管轄的,統兵将軍都要聽兵部的調遣,而邊軍隻受将軍府節制,兵部這邊是沒有節制權的。
在國境内沒有戰事的時候,府兵每天就是操練,等到他們合格之後,會有一部分人補充到北邊邊軍去。
是擇優錄取。
至于人數多少,全看邊軍那邊空出來多少位子。
“北邊打過一場仗了,馬上還有另外一場大戰,但是我也不一定能夠趕得上。”
王溪苦笑道:“希望趕不上。”
蕭度聽不懂王溪的弦外之音,隻是問道:“溪哥,既然去不了北邊,那你這會兒爲什麽要去州府那邊?”
王溪看着蕭度笑道:“是因爲現在不去州府,将來就去不了北邊。”
蕭度一頭霧水,好像聽明白了,但好像又沒有。
王溪詳細解釋道:“這會兒還不缺人,但是不知道以後缺不缺,要是這會兒不缺人的時候就不去,那等到缺人的時候,就沒人可用了。”
頓了頓,王溪說道:“其實我也不想去,但要去。”
作爲讀書人的兒子,每天接觸的是聖賢書,
是那些書上的道理,王溪自然對參軍打仗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但有些時候,做什麽事情,不是看你沒有興趣,而是看需不需要你。
王溪也好,那位王夫子也好,都明白這個道理,如今朝廷需要,他們應該去。
“我爹說,現在的世道很好,我們都要努力保持世道是這樣的,讀書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讀書人的兒子也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