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早些年不喝酒,後來人族的酒水傳入之後,一部分妖族就喜歡上了喝酒,但由于南方那邊運來酒水價格實在是太高,後來便有妖族自己開始釀酒。
這個過程當然很漫長,最後的結果還算好。
妖族釀造出來了酒水,隻是種類和好喝程度上,都比不上人族。
但實際上成本依舊沒有降下去,妖族的酒水價格還是很高,這一點無可厚非,因爲……妖族這邊,沒有人種高粱麥子之類的東西。
所以酒水一直都沒能在妖族大範圍流行,隻有少部分妖族會願意偶爾喝一喝。
王城這邊隻有一家酒肆,紅袖妖君和西陸走進去之前,這裏沒有任何一個客人,她們兩個人走進來之後,酒肆才迎來了這些天的唯二的兩位客人。
紅袖妖君來到櫃台前,伸手敲了敲,笑道:「要壺冰河。」
這是妖族自己釀造出來的酒水,名字聽着比人族那邊的酒水,要粗犷大氣很多。
聽着紅袖妖君說話,櫃台後面露出一顆腦袋,看也不看紅袖妖君,隻是自顧自說道:「這酒三十年前就不釀了,沒人喝,以前是長公主喜歡,但長公主已經……」
說到一半,那人反應過來,擡起頭來,有些驚異地看着眼前人,半晌之後,才咽了口口水,結巴道:「長……公主?!」
不等紅袖妖君開口,那人又看到了在紅袖妖君之後的西陸,于是便更吃驚了,「公主……殿下?」
紅袖妖君伸手敲了敲桌面,問道:「沒有了?」
那人回過神來,這才笑了笑,「長公主殿下,這些年是沒釀這酒了,但還有一壇,三十年的時光,本就是想着是不是有一天長公主殿下還能回到王城,想不到長公主殿下真來了。」
紅袖妖君笑了笑,然後感慨道:「是啊,許多年都不曾回來看看了。」
那人沒搭話,很多事情他也知道,不回來,和不想回來,從來都是兩件事。
隻是這種事情,也不是他能多說的。
他很快将那壇子三十年前釀造的酒水抱過來,給紅袖妖君和西陸一人倒一碗。
這兩位公主,對坐在此。
紅袖妖君看着那酒碗裏冒着寒意的酒水,輕聲笑道:「我比你還年輕的那些時候,我的父皇,常常帶着我出宮來這裏喝酒,那會兒你那個不曾謀面的曾祖父常常跟我說,像是我這樣的女子,其實做個妖帝也沒什麽問題,其實是随口的玩笑,我卻當真了,後來爲了那個位子,我想了很多年。」
西陸看着紅袖妖君,說道:「妖族不曾有過女帝。」
紅袖妖君看着西陸說道:「或許你會是下一個。」
這句話說的很尋常,但其中的兇險,隻有她們兩人才知曉。
妖帝如今功參造化,不知道還要活多少年,他若不死,那皇位就不可能讓出去。
想要皇位,那便隻能殺了他。
旁人殺,是弑君。
西陸殺,叫做弑父。
那是不一樣的。
紅袖妖君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後便說了一句讓西陸無法冷靜的話,「你母親,是他殺的。」
西陸擡起頭,一雙眸子在刹那之間便變得雪白,但又是在刹那之間變得正常。
「你在查她的死因,他也知道。」
紅袖妖君喝着酒,淡然道:「别的不說,在王城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殺了你兄長,是他給你提醒,有些事情,追查下去沒有必要,适可而止就行。
」
西陸沒說話,隻是眸子裏有些疑惑。
紅袖妖君說道:「你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人族那邊,在皇家裏,親情便最不重要,子殺父,父殺子的事情,不是一直在發生嗎?至于妖域,其實更差,但害死你母親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你自己。」
這句話,其實有些莫名其妙,但西陸能想明白。
她要是隻是個尋常的公主,一切都沒有那麽突出,那麽她的一輩子,和自己娘親的一輩子,或許就會在那座梧桐宮裏過完。
但她卻不是。
她這樣的天才,要杜絕一切的隐患,很顯然,在妖帝看來,她的母親也是隐患。
所以她就死了。
很簡單的事情,或許妖帝甚至都沒親自動手,隻是開口說一下這樣的事情,那女子自己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西陸說道:「不是我。」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逃避什麽,也沒有在自責什麽,隻是很堅定地看着紅袖妖君,說道:「不是我。」
她罕見地重複了一次。
「也可以這麽說。」
紅袖妖君喝了口酒,沒有反駁,隻是饒有興緻地看着西陸。
她雖然也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小家夥心智不一般,但也沒有想到她有這般堅定。
「既然不是你,那麽你就有了你的仇人,按着你和你母親的感情,你要怎麽辦呢?」
紅袖妖君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很感慨,因爲這又是一場說不清的糊塗事情,真要算清楚,就一定會是大事。
西陸剛準備開口。
紅袖妖君就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我剛說過了,在這裏的一切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想知道,肯定都能知道。」
西陸皺了皺眉,「你已經說了很多了。」
紅袖妖君全然不在意,說道:「我已經無所謂了,但你或許還要顧忌一下。」
話沒有說透,但西陸明白。
她有些不滿的搖了搖頭。
紅袖妖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說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
話還沒說完,這酒肆裏剛剛擡酒來的人死了。
他忽然倒了下去,然後腦袋一直滾,就滾到紅袖妖君的腳下,這才停下。
遠處也起了幾道重物落地的聲音。
大概都是人頭落地。
周遭好像死了很多人。
紅袖妖君過了很久,才看着西陸說道:「很多事情,都是需要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