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境之隔,并非一線之間,而是實實在在的天差地别。
不過萌生退意的他,卻沒能當真退走,他好似陷入了一片泥濘之中,怎麽都無法抽身而退。
那個年輕武夫就這麽看着他,然後照樣是微笑問道:“這麽急着走做什麽?”
秋聲宗二宗主古井無波的臉上蕩起漣漪,他整個人體内的氣息已經盡數湧起,衣衫在此刻都已經随着氣機流動而搖擺不停,就像是一張極大的葉子,搖搖晃晃,所要的,自然而然是要離開此地,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陳朝看着他氣息裏那些妖異的氣息,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真是不願意好好做人,偏偏要做妖族的狗?你的骨頭呢?”
随着陳朝開口,他伸出手,伸手抓起那些氣息裏的妖氣,然後一根一根将其拔出來。
這個過程,對于秋聲宗二宗主來說,毫無疑問就是一種折磨,他的額頭上瞬間出現了無數細密的汗珠,無盡的苦痛在頃刻間便占據了他身軀上下的一切,此時此刻,他這樣一位忘憂盡頭的修士,如果可能,他甯願直接死在這裏。
“有些事情做了之後,就要付出代價,但絕不是簡單的死去,本宮要告訴你,敢做妖族的狗,那麽你的下場就是生不如死。”
陳朝這句話說的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樣,但語氣之冰冷,讓人如墜冰窟。
渾身上下好像都濕透了。
秋聲宗二宗主嘶吼道:“陳朝,殺人不夠頭點地,你如……此行事,當真不怕遭天譴嗎?!”
陳朝老神在在,平靜道:“你這話說的,你做妖族的狗,在你的同胞身後捅刀子都不會遭受天譴的話,本官又怎麽會遭受所謂的天譴?”
陳朝眯了眯眼,看着這個這輩子也就是第一次見面,也肯定是最後一次見面的家夥,淡然道:“要不是如今本官沒多少時間陪你,就你這樣的,至少要先千刀萬剮才行。”
秋聲宗二宗主瞪着雙眼,他此刻已經滿是怒火和恐懼,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你果然是個魔鬼!”
陳朝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說道:“你好像在等山裏那玩意兒來救你,但它敢來嗎?”
陳朝自顧自笑了笑,“它倒是想走,可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能走得了?”
說完這句話,陳朝已經沒了什麽興趣跟這位秋聲宗二宗主多說,隻是伸手按着他的腦袋,直接便扯了下來。
鮮血瞬間從他的脖頸處不斷往外冒出,然後轟然倒下。
陳朝輕聲道:“看好他的腦袋。”
之後不得嶽薪說話,陳朝瞬間化作一道流光離開此地。
嶽薪仰起頭,心神搖曳。
隻是還沒等她神遊天外,山頂那邊,轟然一聲巨響,然後她便眼睜睜看着那後山的山峰轟然斷裂,大片的落石開始不斷的滾落。
一座陰山,再次搖晃起來。
之前的搖晃是三千騎卒盡數上山,而此刻,是一人之力,便足以讓這座陰山搖晃,甚至……崩塌!
而在山頂的一片亂石之間,陳朝身前有一頭尋常人大小的妖物。
那妖物生了個牛身,但通體上下都覆蓋着青色的鱗片,生了四雙眼睛,眼眸裏滿是血紅之色。
光是從外觀來看,這頭妖物也是種族極爲強悍的那種所謂上古異種,這樣的妖族,得天之厚,生下來就極爲強大,等到修行到了某個境界,更是可怕,但此刻處境卻極爲凄慘,它身上有大片的鱗片掉落,露出血肉,而那部分的血肉上也滿是傷痕,鮮血一直流淌,在碎石裏不斷往下浸去。
從它流露出來的妖氣來看,它自然是一位已經踏足忘憂盡頭的妖君。
這樣的人物,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都可以橫着走,但此刻卻不然。
它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年輕人族,“你怎麽會到這裏?!”
在人族的這片疆域,沒有多少人能夠讓它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但眼前這位可是能夠和自家妖帝陛下一較高下的存在,要自己和他一戰,那不是開玩笑嗎?
陳朝淡然一笑,“你覺得在大梁境内有什麽事情是能夠瞞得過本官的嗎?”
那妖君神情複雜,一時間沒有說話。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不是人族的皇帝,但在很多時候,都可以把他當成是人族的皇帝,這毫無問題。
“你既然會離開妖域來到這裏,就應該會想到,有一天本官會發現你的所在,然後将你殺了。”
陳朝眯起眼睛,“不過本官也可以給你個活下來的機會。”
那妖君譏笑道:“你這話你自己相信嗎?那家夥不是被你活生生把腦袋扯下來了?”
陳朝搖頭笑道:“你和他不一樣,他屬于背叛自己的同胞,這樣的人,是沒有任何可能原諒的,但你不過是替自己的同胞辦事,即便沒有辦成,也是值得尊重的。”
聽着這話,那妖君皺了皺眉。
“雙方不過各爲其主,如何對待對方都說得過去,這個道理很簡單。”
“其實本官很清楚,像是你這樣的人物,平日隻對修行感興趣,被派遣來到這裏,也是迫不得已吧?”
“或者說應該是那位大祭司逼迫的才對。”
陳朝繼續開口,他要在這裏說動眼前的這個妖君。
……
……
“大人想問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妖君開口了,他的聲音響起,有些疲倦。
正如陳朝所說,像是他這樣的存在,哪裏是想要做這些事情的?
一切都是不得已。
陳朝說道:“告訴本官,其餘潛入大梁的那些妖族在何處,本官便放過你,任由你返回妖域,本官能肅清大梁疆域裏的妖族,少殺一個妖君,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妖君笑了笑,感慨道:“大人也還是算實誠,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對不起同胞一次……”
陳朝笑着看着它,說道:“要是人人都像是你這樣想,那麽哪裏還會有什麽戰争。”
“我們潛伏到這邊,的确已經很久了,是大祭司的意思,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在很多時候,我覺得他比陛下更适合統禦妖族,因爲他真的将那些家夥當成子民來看,不過他要是做妖帝,妖域的事情就太多了……說的有些遠了,大祭司那夜召集我們幾人跟我們說,我們需要在那人族去建立人族不知曉的暗線,這是爲了以後真有不死不休的戰争的時候,除去我來了陰山之外,還有……”
話音尚未落下,眼前的妖君暴起出手,直接撞向陳朝,同時他體内的那顆妖丹開始有妖氣流動,如同奔騰的江湖,要沖破某種桎梏的感覺。
隻是下一刻,他的經脈長河就像是下了一場大雪那般,河面瞬間結冰。
一切由春轉回寒冬。
那妖君一臉錯愕的看向眼前的那個年輕武夫。
後者一臉微笑,他隻是一隻手按在了牛頭上,便止住了這妖君想要以自爆妖丹來讓陳朝重傷甚至同歸于盡的想法。
“雖說很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麽,但本官其實也很明白,你或許不願意來這裏辦事,但對出賣同胞的事情,大概還是沒那容易做的,而你答應的太爽快了,本官又不是傻子,怎麽會看不出來?”
此刻全身妖氣已經被禁锢的妖君苦笑一聲,“你太可怕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朝搖頭打斷,“本官沒那麽可怕,隻是你太蠢了。”
那妖君不再掙紮,隻是滿臉死灰,到了此刻,除去認命之外,做不了别的事情了。
陳朝搖搖頭,不再說話,隻是伸出食指,敲了敲他的腦袋。
霎時間,一道裂痕從那妖君的牛角所在之處,開始不斷蔓延開來,一直延伸到整個身軀,之後他身上的裂痕越來越多,就像是一張蛛網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它像是一件瓷器,在頃刻間就要碎裂。
陳朝轉過身去,身後那妖君的身軀就此四分五裂。
……
……
後山的動靜雖然不小,但比起來前面,動靜還是小了不少。
李長嶺領着的三千騎軍也都不是尋常士卒,都是已經踏足武道修行的武夫,加上多年相處,在戰場上可謂是默契十足,如今對上這些修士,也并不吃力,更何況境界高的修士,有李長嶺在,因此很快,這邊前山的戰事就落下帷幕。
而後李長嶺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邊宋斂和高丘之間,居然也分出了勝負。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宋斂居然一鼓作氣将高丘這位忘憂盡頭打得倒地不起。
李長嶺哈哈大笑,“老宋,這麽多年不見,還他娘的這麽勇?!”
宋斂也出自邊軍,隻是因爲某些原因才南下加入了鎮守使一脈,自然和李長嶺也算是舊相識。
宋斂臉色煞白,此刻也是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笑道:“一個旁門左道踏入忘憂盡頭的家夥,還不在宋某眼裏。”
李長嶺扭頭看了一眼高懸,然後對着他翻了個白眼,意思很明确,你看吧,這家夥,誇他兩句,他還當真了?
高懸隻是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