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整座祠堂都變得極爲安靜。
所有人的心裏,此刻隻有一個想法,老家主瘋了?!
要知道,家主陸寅,執掌陸氏一甲子,這一甲子以來,陸氏大小生意,大部分都是他一力促成,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老爺子從來都是一個極緻的生意人,在他心裏,很少有什麽情誼的說法,眼裏隻有利益才是。
可這樣的老家主,爲什麽會說出十成不夠?
不僅是陸新,包括其他的所有陸氏子弟都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家主,您剛才說什麽?”
有陸氏子弟小心翼翼開口,看着那坐在主位上的老家主陸寅,十分希望自己剛才是聽錯了。
“說什麽?老夫剛才說的,你沒聽清楚?好,那你們這一房的生意也就不需要你了,這般年紀,連耳朵都不好使了,還做什麽主事人?”
那人瞬間面如死灰,嘴唇顫抖,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家主那雙略微有些渾濁的雙眼掃視了一圈,淡然道:“十五,你來說說,老夫剛剛說了什麽。”
被點名的十五叔一下子便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周遭,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家主剛剛說的是十成不夠。”
他也不想承認是這句話,但之前質疑的家夥,是什麽下場他也看到了。
陸寅看了一眼四周,問道:“你們都聽清楚了?”
祠堂裏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但在如今這個局面下,不說話就是默認。
短暫的沉默後,二姥爺還是站了出來,他同樣頭發花白,整個人有些佝偻,論輩分,他和陸寅是同輩,論情分,他和老家主從小一起長到大,此刻如果老家主還能聽誰的,大概就隻有眼前這位了。
“寅哥兒,十成利潤,實在是太多了,陸氏走到如今不容易,你不要一時沖動,而毀了整個陸氏啊!”
二姥爺這麽一開口,都其實極有講究,沒有稱呼家主,而是用了更爲親切的稱呼。
“守業,你還真和你的名字一樣,抱着這兩個字過一輩子?”
陸寅看了二姥爺一眼,但也隻是一眼,這位陸氏家主很快便說道:“我說了,十成不夠,除去陸氏今年的十成利潤之外,各房都去賬房看看,将上面能拿出來的,拿出八成來,剩下兩成留着也夠你們用了,不要跟我說什麽這樣過得苦,你們的生活比整個天下的九成百姓都要過得好,如今再難也難不過他們。”
“而且要是以後朝廷還要差錢,我陸氏還要拿出來更多!”
十成的利潤,加上這各房賬面上能動的八成,雖說抵不上朝廷一年的一成稅收,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
至少供養一支人數不多的軍伍,完全沒有問題了。
原本說要拿出十成利潤的時候,這些個陸氏子弟
,就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現在再說還要拿出各房的賬面上能動的八成來,這些人就再也忍不住了,即便對面坐着的是陸氏說話最管用,最有權威的家主,他們也想要争一争。
隻是不等他們說話,老家主就已經再次開口。
“我知道,你們現在都覺得我瘋了,朝廷要打仗,便讓他們打,我們拿出些錢意思意思也就行了,爲什麽要拿刀子捅自己,再有就是,我陸寅在你們眼裏,不從來都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嗎?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就要這麽行事了?你們的這些問題,我都能告訴你們爲什麽,頭一個,爲什麽朝廷要打仗,陸氏就要這麽拿錢,那是因爲這一次的大仗不同以往,妖族舉全族而南下,北邊的邊軍頂不住,那麽咱們這座大梁朝就要成爲曆史,好一點,妖族擄掠一番就回到北邊,差一些,那就是未來大家都他娘的當妖族的奴隸,妖族心情好一些,就丢給你們吃塊肉,不高興,就把你們當肉吃。這種日子,你們能過嗎?反正老夫過不了。老夫這老腰雖說老了,但也彎不下去!舍不得這點錢,讓北境長城破了,你我沒一個能好好活着,那到時候有這麽多錢,又有什麽用?”
“至于我陸寅爲什麽能突然不做這個鐵公雞了,道理也很簡單,别的事情,陸氏可以不摻和,自己掙錢就是,但這種大事,誰還能他娘的袖手旁觀?況
且太宗年間,我陸氏死在北境的先輩,不止一個,你們他娘的在祠堂裏反對這個反對那個,是想讓先輩寒心?做那個不肖子孫?!”
老家主緩慢站起身來,看向在場的所有人,語氣生硬說道:“過去那些年,你們說的話,我多少還聽一些,但這一次,不聽了,就這件事,誰要反對,那就逐出陸氏去,把他從族譜上把名字抹去,再也不要說是我陸氏的子弟!”
祠堂裏的衆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嚴肅的老家主,此刻自然是什麽話都不敢說,隻能這麽沉默着。
老家主撐着拐杖來到陸新身側,看着這個年輕人,微笑道:“小新,這件事就交給你你來做,你做完了這件事,也該接手家主之位了。我老了,好些事情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還年輕,有精力,就多擔些擔子。”
陸新欲言又止。
老家主搖搖頭,“不要覺得自己年輕不能服衆,真要說年輕,那位鎮守使大人也那麽年輕,不一樣做得很好?年輕人不出來,非要熬到我這個年紀才出來?”
“沒這個道理的。”
老家主搖搖頭,拍了拍陸新的肩膀之後,又看了一眼陸青绫,意味深長說道:“青绫,有些事情,我們這些老家夥說了不算了,得你們這些年輕人自己去做。”
…。。
陸青绫愣了愣,但還是很快便點了點頭,輕聲道:“知道了,家主。”
老家主微微一笑,走到祠堂門口的時候,
忽然又止住身形,轉身看向祠堂衆人,感慨道:“現在這個世道來自不易,不要輕易的放棄它。”
說完這句話,老家主這才頭也不回的走了。
祠堂裏無比沉默,沒有人想到今夜會發生這些事情,也沒有人會想到,就算是今夜發生了這些事情,他們也沒有半點反對的機會。
那些陸氏長輩許多沉默的走出祠堂,但還是有一些長輩來到陸新身側,跟這位未來家主寒暄了幾句。
他們倒是清楚,隻要大梁朝不垮,陸氏在眼前這個年輕人手上,肯定不會出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