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宗的建立難度,其實還是出乎馮柳預料了,這位如今闆上釘釘的散修第一人,境界修爲足夠,但說起如何去運作一座宗門,其實有些難爲他。
倒也不是他真沒這個本事,隻是馮柳閑散慣了,真要他事事操心,對他來說,就無異于是折磨了。
但好在由于他馮柳的名頭夠響,要建立朝露宗的消息一傳出去,加上是他馮柳擔任首任宗主,因此很快便有不少散修慕名而來要加入朝露宗,這些日子山上篩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有八百多人留在了山中。
這八百多人可不是跟那種還沒開始修行的年輕弟子,而是實打實都已經有了境界,隻是高低不一樣而已。
可以說有了這八百多人,朝露宗一躍就成爲了當世的一流宗門,再加上有他馮柳和另外一個忘憂盡頭的強者在,之後的朝露宗,絕不可能被随便挑釁了。
不過馮柳可以憑借名頭收攏這天下的散修,但散修上山之後,如何安置,擔任什麽職位,每月的供奉怎麽安排,其實費心的,還是那個副宗主徐輔臣在做。
也好在是有他,不然這座朝露宗,估摸着也就是一個架子,一盤散沙而已。
馮柳在後山山頂弄了一座茅草屋,不大,就算是宗主住所了,不過也正是因爲馮柳的住所都這麽簡陋,所以後來上山的散修,即便有些名頭,也不敢提出太多過分的要求,畢竟這堂堂的散修第一人,朝露宗的宗主,也不過居住在這麽一座簡陋茅屋裏,你們要是還要提什麽要求,就是屬于沒有什麽眼力見了。
今天這日頭好,馮柳就搬了一把竹椅在門外,躺在上面曬太陽,馮柳其實生得極爲好看,若是平日裏正經一些,就妥妥是從仙境落入人間的谪仙人,隻可惜這位散修第一人平日裏散漫慣了,也始終沒個正形。
不過他那一襲紅袍,倒是極有辨識度。
馮柳借着日頭打盹,手裏還搖着一把沒半點風雅可說的大蒲扇。
昏昏欲睡。
但很快就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有些不客氣地驅散了馮柳這似有似無的睡意,馮柳眯起眼睛,看清楚來人之後,笑道:“老徐,怎麽這麽風風火火的,看你這一腦門汗水,來來來,我給你擦擦。”
他坐起身,就要伸手去摸來人的額頭,結果卻被徐輔臣毫不客氣地一把打掉,這位朝露宗副宗主沒好氣說道:“馮柳,你要是還知道你是個宗主,把事情多少做一些,我就沒這麽風風火火了。”
馮柳嘿嘿一笑,“老徐,能者多勞嘛,你看你,當着副宗主,幹着宗主的活兒,還不滿意?那幹脆我把這宗主之位都讓給你,你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當正的,我來幹副的也不是不行,咱倆誰跟誰?”
徐輔臣冷笑一聲,“行啊,我要是宗主,我讓你去做事,你做不做?”
馮柳假裝沒聽明白地啊了一聲,開始裝糊塗。
徐輔臣自然也知道自己這老友是個什麽性子,也懶得在這種事情上再多說,而是開門見山道:“北邊打起來了。”
馮柳聽着這話,又躺了下去,有氣無力說道:“這麽快啊?”
他和徐輔臣都知道,一旦北邊打起來,那麽之前跟陳朝談的生意,那就該付錢了。
徐輔臣看了馮柳一眼,沒好氣道:“倒也沒那麽着急,北邊剛傳來的消息,妖族有二十萬先鋒大軍開拔在漠北和大梁一戰,結果全軍覆沒了,打得很快,現在已經打完了。”
馮柳瞥了徐輔臣一眼,氣笑道:“你不會以爲這對朝露宗來說是好事吧?”
雖然他沒有在戰場上厮殺過,但一些基本的道理還是明白的,妖族南下既然是大勢所趨,那麽就不會因爲這折損了二十萬人就會善罷甘休的,反而在這場仗之後,之後才是真正的正菜。
徐輔臣沒有回答馮柳的問題,隻是說道:“那場大戰,劍宗的劍修已經出現在戰場上了,那位妖族大将軍柳相被甘棠一劍斬下了頭顱。”
“甘棠?哦……我記得那位劍仙,甲子年之前,我跟他打過交道,論道三天,好不快活。”
馮柳笑眯眯開口。
徐輔臣好奇問道:“隻是論道?沒按着你刺上七八劍?”
他可清楚,馮柳這些年看着人畜無害的,但前些年可真不是省心的主,要不然也不會動不動就和那位癡心觀的掌律有過一場大戰了。
“老徐,看不起人?甘棠那用劍算是湊合,也能刺到我?”
馮柳搖搖頭,翻了個白眼。
徐輔臣倒是沒有反駁,馮柳本就是實打實的天才,過去那些年雖然惹是生非,但真要是想要在他手上讨到好處,還是不容易。
扳起指頭算算,不過寥寥數人。
而那數人,怎麽看都是真正的大人物,那樣的大人物,也很難向他出手。
馮柳想了想,問道:“大梁把軍報主動傳出來了?”
徐輔臣點頭道:“不算主動,但肯定沒有如何遮掩,不然咱們想要知曉消息,還會晚一些,這會兒約莫也才堪堪傳回神都。”
馮柳眯起眼,有些不解道:“聽說那鎮守使已經在神都閉關,北境的事情他肯定沒摻和,那看起來北邊肯定還有高人啊。能想着這麽幹的,肯定不多。”
徐輔臣想了想,說道:“會不會是那個姓謝的女子,據說她也聰慧異常,而且跟陳朝關系……”
“那就肯定是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這對男女,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難對付。”
馮柳歎了口氣,揉了揉臉頰,他自認自己也是個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的人,但在遇到陳朝的時候,才真覺得别說打架,就是這說起心機,都要差他一籌。
“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小時候都是吃什麽長大的,腦子這麽好使。”
馮柳嘟囔了一聲,才自顧自說道:“先不去管是誰做的決定,這件事既然傳出來了,就是讨債了,也不是我就想做那種欠債不還的人,而是現在你讓我怎麽去還?把現在才上山的這幫家夥送去北境?真這麽做了,世人怎麽看我馮柳,怎麽看我朝露宗?那不得暗搓搓戳我的脊梁骨,說我馮柳不把人命當回事,說跟着我馮柳,就隻能是這麽個下場?可真要把咱們原本帶來的那些老兄弟送去北境,他娘的,宗門才建立,能被倚重的家夥們就死了一片,之後要怎麽辦?”
馮柳越說越愁,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唉聲歎氣。
徐輔臣隻是看着馮柳,不說話,有些事情他這個副宗主可以做決定,但有很多事情,還就非得馮柳才能決斷。
馮柳思考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徐,要不然咱們就不要臉一次,權當不知道,不管不問?”
徐輔臣看着馮柳,想了很久,隻是他還沒開口,馮柳就有些沒底氣說道:“老徐,你說咱們這麽做,到時候那鎮守使,也應該不會真馬踏遂甯山吧?”
徐輔臣皺起眉頭,猶豫許久,想要給出個确切答案,最後還是搖搖頭,歎氣道:“我說不準。”
馮柳說道:“這之後的戰事他肯定是自顧不暇,咱們也不是說真要賴賬,緩一緩嘛,到時候咱們肯定也是要派人的,這樣一來,也說得過去。”
說話的時候馮柳一直盯着徐輔臣,見對方一直不說話,他才惱火道:“老徐,你倒是說句話啊?”
徐輔臣老實搖頭道:“不知道說什麽,總覺得你在自欺欺人。”
馮柳聽着這話,一下子就跟洩了氣一樣,沒了精氣神。
徐輔臣笑了笑,他作爲副宗主,自然也知道馮柳在惆怅什麽,他也很想點頭贊同馮柳,但卻始終點不下這個頭。
馮柳坐起身來,苦笑一聲,“算了,叨叨這麽久,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他娘的,要是這狗日的鎮守使最開始再刻薄一些就好了,誰讓他娘的偏偏還那麽仁義。”
深吸一口氣,馮柳站起身來,揉着臉頰,輕聲道:“做不來不仁不義的事情,那就隻好去送條命了。”
徐輔臣一驚,“你要去北境?”
馮柳眯起眼,笑道:“顯得心誠嘛,況且……自家宗主都去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徐輔臣沉默不語。
馮柳則是看着北方,笑道:“從來殺人都是最快揚名的手段,我馮柳這輩子沒怎麽殺過人,也一樣名聲不小……不過,等我多殺幾個妖君,估摸着名聲就更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