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那座冷清的王城裏,西陸想了很多事情,最後又回到了梧桐宮,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樹,踏入宮阙之後,來到了那房間裏躺着的女人身前,看着自己的母妃,西陸的臉上終于不是那萬年不變的淡漠,而是變得極其溫柔。
在自己母妃面前,西陸仿佛就不是什麽妖族公主,不是什麽這一代最了不起的妖族年輕人,而隻是一個女兒。
一個渴望自己母妃睜開眼睛再看看自己的女兒。
西陸眼眶微微濕潤,伸手放在自己母妃的手上,張了張口,好像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都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這麽看着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西陸才站起身,離開這裏。
梧桐宮外,妖帝緩緩出現,西陸看着自己這位父皇,輕聲道:“見過父皇。”
妖帝看了西陸一眼,贊賞道:“不錯,如今距離這忘憂之上,不過一步而已。等朕百年之後,這妖域,便該是你的。”
妖帝已經不止一次暗示過西陸,在妖域,她就是自己的繼承人,但像是今天這樣直白開口,點破此事,還是頭一次。
西陸平靜道:“父皇千秋萬代,這妖域還離不開父皇,有父皇在,就沒有什麽問題。”
妖帝看着西陸,微笑道:“即便朕不死,也不見得要一直坐着這個位子,到了如今,往前走,追求那無上的境界才是朕想要幹的事情。”
“當然在這之前,朕要先将人族打垮,讓陳澈在朕面前一敗塗地。”
妖帝看着西陸,說道:“在那之後,朕便無所求了。”
大業在那個時候已成,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了。
西陸說道:“父皇,我要去前線,去漠北。”
妖帝似乎對此并不意外,隻是微笑道:“也好,有你坐鎮,朕也放心不少,不過你雖說已到如此境界,對于行軍打仗還是并不熟悉,不要太過于去決策軍務。”
西陸點頭,她自然知道指揮千軍萬馬和一人之力是不同的,因此并沒有如何反駁。
“你雖已經到了如此境界,但也要處處小心,人族那邊,不見得不會有針對你的襲殺,不要太過執着,他或許會成爲釣你的大餌。”
妖帝看向西陸,若是以前,他根本不會提及這件事,可自己這個閨女,在和那個年輕武夫的幾次交手之中都沒能讨到好處,他沒理由懷疑那個年輕武夫已經是西陸心裏的一塊心病。
西陸隻是平靜道:“等我見到他,他隻會死在我手裏。”
妖帝沒說話,隻是一雙眸子盯着眼前的西陸,有些不悅。
“父皇放心,我會知進退的。”
西陸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妖帝看着西陸的背影,很久沒有收回視線。
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另外一人來到此處。
妖族大祭司不期而至,對着妖帝拱手行禮,“陛下。”
妖帝看了他一眼,開門見山道:“見過了她,說了些什麽?”
一座王城,什麽東西不在妖帝的眼皮子底下?隻要他想知道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大祭司沉默不語。
妖帝也不追問,隻是等着答案。
這裏很安靜,安靜得妖族大祭司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陛下,如今的頭等大事是和大梁的戰争,除此之外,别的事情,應該都可以往後放一放。”
大祭司開口,卻沒有告訴這位妖族帝君他想要的答案。
妖帝漠然道:“可朕非要知道不可呢?”
大祭司擡起頭,微笑道:“陛下是妖族共主,既然想要知道,那就肯定能知道。”
……
……
西陸南下,速度極快,順着斡難河一直往南而去,她看到了許多妖族的大軍,此刻正在集結,正在朝着南邊而去。
光是自己看到的那些大軍數量,就已經比往年間參與大戰的妖族多了不少了,因此光從這一點上,西陸便也知曉了這一次妖族要舉全族之力南征的事情,不是假的。
妖族曆史上,這是頭一遭。
一直南下,西陸很快便找到了先鋒軍所在的營地,一共二十萬大軍,此刻駐紮在漠北腹地,再往前走,約莫一千裏,就要和人族最前方的關隘相遇了。
大帳裏,主将柳相正在沙盤上觀看地勢,以及等待斥候的回報,并不着急繼續拔營。
說起來這位妖族大将行軍也極有章法,拔營每次不過前行千餘裏,就要紮營,而且一路上都留了軍隊保證糧道暢通。
之前那些年,妖族大軍在漠北橫沖直撞,加上最開始大梁那邊更多的是選擇守城而非主動出戰,妖族根本不用考慮這些問題,但随着時間推移,大梁的邊軍并非一味防守,很多時候會四出騎軍,斷了他們的辎重和糧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妖族每次南下都謹慎了不少,沒有之前那般随意了。
柳相指着沙盤上的某處,平靜道:“若無意外,本将決定先攻伐涼關,然後再一一拔除大梁的在北境長城之前的一切關隘,之後等待大軍彙合,一起攻城。”
涼關,在大梁的北地防線上,并非最重要的那座軍事重鎮,但此處相對薄弱,攻破此地,不會有多費力。
而一旦占領涼關,就可以依據地勢,作爲跳闆,繼續南下。
此處的确對于妖族來說,是一處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其餘妖族将軍都點了點頭,此刻選擇攻打涼關,的确是一個十分穩妥的選擇。
不管成不成,都不會影響太大,因爲涼關外,是一片開闊草原,即便遭遇大梁的伏擊,他們也有很大的機會從容離開,而并不會讓大梁紮起一個口子,從而将他們全數都留在涼關外。
柳相見其他人沒有異議,繼續說道:“遣巨象一族爲先鋒,等趕赴涼關外,就直接攻城,不要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以免他們……”
“公主殿下?!”
“參見公主殿下。”
柳相的話還沒說完,大帳便驟然而開,一道身影踏入大帳,其餘妖族将軍看到來人之後,紛紛躬身行禮。
柳相也擡起頭,看向這個不請自來的公主殿下,抱拳道:“見過殿下。”
西陸也不廢話,直白問道:“斥候回來了沒有?那姓謝的女子,此刻在何處?”
柳相一怔,算了算時日,忽然挑了挑眉,“對的,之前這女子還在漠北,之後一戰雖說開始南歸,但走得不快,應當就在這幾座關隘的其中某一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