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渡叫來副将,讓他們收兵先行一步,而自己則是跟着自家師兄先生,一同南歸。
等到騎軍策馬奔騰離去之後,柳半壁收劍,開始緩慢調理體内劍氣溫養竅穴,雖說距離那忘憂盡頭隻差最後半步,但一樣不可掉以輕心,畢竟這可是多年前的世間劍道最高處。
如今雖說劍宗宗主以一己之力,将這境界再拔高一境,但總歸成爲大劍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書院院長看了自己這個學生一眼,眯了眯眼,眼睛裏終究是難得閃過一抹贊賞。
自己這一生,有七十二個學生,有些學生早亡,有些學生早年間天資聰慧,但到了後面便碌碌無爲,也都問題不大,總歸是有過好些出彩的弟子。
仔細一數,大概一隻手數不完就是了。
那位儒教元聖,天下讀書人裏的第一号讀書人,這一輩子三千門人,最後出彩的不也才七十二人嘛?
我這七十二個弟子,出彩的就不止七個了吧。
那這麽算起來,反正自己要比元聖更會教弟子的,想到這一點,書院大人緩緩點頭,在這一點上,就連元聖都要在自己屁股後面吃灰啊。
眼見自家先生的心情好像不錯,柳半壁才開口打趣道:“争來争去,最後便宜了那姓周的。”
當初周枸杞落魄之時,柳半壁曾去天青縣見過他,在周枸杞面前,這位劍仙倒是客氣,一口一個師兄,但在背後,這柳半壁可就沒有半點慣着自己這位師兄的想法了。
書院院長想了想,笑道:“他啊,走過那麽長曲折的路,最後否極泰來,學問可不小了,再說了,你們這幾個人,除了魏序,誰還當真在這件事上上過心?以後等你們先生我死在這北境,那家夥就可以順理成章當上院長了。”
說話的時候,其實書院院長看着的是謝南渡,其實在收取這個關門弟子的時候,他就有想法要讓她成爲下一任的書院院長,誰知道自己這最小的弟子,當初或許有過這麽個想法,但也隻是爲了讓她的北伐之路更加順暢,如今已經身在北境,明擺着是沖着那大将軍之位去的,就更沒可能以女子之身成爲院長了。
謝南渡笑道:“周師兄做院長,很合适。”
院長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什麽合适,這家夥早些年的時候,最喜歡歪曲聖人典籍,沒少被我揍,現在好了,他娘的,成了聖人,我又不在書院,再胡亂解釋聖人典籍,誰還敢說些什麽?”
柳半壁嘿嘿一笑,周師兄最讓他佩服的一點就是,明明也有許多地方覺得聖人道理說得不對,卻不直接反駁,而是偏偏要歪曲那些聖人的意思來氣自家先生。
這一點,他柳半壁可真不敢做。
早些年下定決心要去練劍之前,面對自家先生,柳半壁向來都是順着自家先生說話的。
不過嘿嘿一笑的柳半壁還是很快挨了書院院長一下子,柳半壁捂住腦袋,一臉委屈,書院院長冷笑一聲,舍不得打謝丫頭,還舍不得打你嗎?
柳半壁默默歎氣,隻恨不是女兒身,不能讓先生多愛護幾分啊。
“都他娘的馬上就是大劍仙了,記得護好你小師妹,别讓她被人欺負。”
一道心聲在柳半壁的心底想起,書院院長看了一眼柳半壁,意味深長,“過去那些年,世人看武夫以粗鄙稱之,當他們是泥腿子,可他們又何曾看得起我們過?我來北境這些日子,算是真切看到了,光說對大梁來說,可以沒我們這些抱着聖人典籍的讀書人,卻不可沒他們這些武夫衛國。如今你小師妹是代表着咱們這些讀書人,算是爲我們爲這天下做些什麽,千萬要好好護着她。”
柳半壁有些委屈說道:“先生,我也是讀書人,也早早來了北境,怎麽不算我爲讀書人做了些事情?”
書院院長瞥他一眼,舉起手。
柳半壁這才連忙以心聲言道:“好好好,先生說的對,弟子會護好小師妹的。”
書院院長這才滿意點頭,改換話題詢問道:“謝丫頭,妖族若是全力叩關,有多少勝算?”
謝南渡想了想,給了個十分穩妥的說法,“依托北境長城而守的話,大概隻有四分勝算,若是棄城在漠北厮殺,勝算不好說。”
書院院長來了興趣,好奇問道:“怎麽叫不好說?”
謝南渡說道:“出城厮殺,更考慮用兵之說,雙方統帥要在漠北三萬裏布置軍力,要在各處戰場厮殺,論戰力,妖族自然優勢更大,但這樣一來,就比守城有更多可能,之所以說不好說,就是之後要看是不是在戰機出現之時,能牢牢抓住,如果有幾次大的戰役勝利,那麽勝負的太平就會傾斜,但若是抓不住那些戰機,反倒是被妖族擊潰幾次,勝算就要爲零了。”
謝南渡想了想,總結道:“不管如何,這場大仗的最開始,應該還是以長城爲依托而守的,跟賭錢一樣,家底不夠厚,就不敢輕易下重注,畢竟一旦輸了,身後無數的大梁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對于戰場上的事情,書院院長這個讀書人,知曉一些,但注定是不會有謝南渡知道的那麽透徹的,這不僅是因爲謝南渡讀的兵書夠多,而是這個世上,就總會有些人在某些方面極爲擅長,不是修行就是讀書,不是讀書就是行軍打仗。
不過好像,眼前的這個女子,都很擅長。
書院院長又問道:“那妖族大軍有北境邊軍應付,那位妖帝,誰來?”
這是一個始終擺在大梁頭上的問題,妖族大軍可以應對,那些妖君也能勉力抗衡,但妖帝這位已經破開忘憂盡頭的妖族君王,誰來?
要寄托于那位劍宗宗主嗎?
但世人都知道劍宗宗主此生癡心于劍道,會爲了這所謂的天下大勢爲人族出劍?
退一萬步說,他即便肯出劍,真有勝算?
不好說的。
謝南渡沉默不語。
其實大家心裏都有答案的,一座大梁,無數人看的隻有一人。
柳半壁眯眼道:“要是這個家夥真能殺得了妖帝,那他娶小師妹,我一點問題都沒有。”
謝南渡沒說話,隻是有些心疼那個少年,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在天青縣的時候,他就沒有将所謂天下放在自己的身上。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肩膀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會不會覺得身不由己?
……
……
“小賀,你要記住了,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如何活就能如何活的,很多人身不由己,不得不這般做,都是沒法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