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半壁雖說有些失望,但也深知如今最重要的還是确認小師妹的安危,于是他趕緊朝着谷底而去。
不過才剛剛起身,謝南渡便已經露面,這位遭受了妖君一擊的女子劍修緩慢回到山頂,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行動無礙。
柳半壁先是一怔,但随即就想明白了緣由,感慨道:“多虧那臭小子。”
謝南渡點點頭,一位妖君對自己出手,若是沒有意外,自己肯定是要喪命的,不過好就好在她身上有一件甲胄,正好是當初大梁皇帝從海外得來送給自己侄子的,結果那個年輕人在得到甲胄之後,馬不停蹄地就讓宋斂将它帶到了北境,送到了謝南渡手裏。
倘若不是當初陳朝非要這麽着急,而是等着自己和謝南渡的下一次相見再把這霞光甲送到謝南渡手裏,那估計今天謝南渡就是難逃一劫了。
柳半壁深吸一口氣,将體内的諸多竅穴用劍氣溫養了一番,才好奇問道:“小師妹知道那人來曆嗎?”
謝南渡點點頭,“剛聽到先生說了,是那妖君白京,當年大劍仙趙無言一人一劍殺往妖域,據說斬殺了許多大妖和妖君,妖域有些亂,也有些着急,那被他們視作恥辱,因此後來白京從妖域南下,也以同樣手段殺了不少人族強者,還将趙大劍仙的宗門一并滅了,之後便再無那位妖君的消息,過了這麽多年,沒想到,他再次出現是爲了殺我這一介弱女子。”
聽着弱女子說法,柳半壁有些笑意,心想倘若小師妹你這樣的都算是弱女子了,估摸着天底下也就沒有什麽人不是弱女子了。
“不過最好笑的還是這位妖君就連小師妹這樣所謂的弱女子都沒能打殺。”
柳半壁眯了眯眼,雖說有那霞光甲的原因,但這也是闆上釘釘的事實。
“多謝師兄了。”
謝南渡看了柳半壁一眼,她很清楚,若不是有自己這位師兄出手,争取了時間,自家先生也不會及時趕來。
再換句話說,若沒有柳半壁,在知曉一擊不能打殺謝南渡後,那位妖君絕對會再次出手,徹底将謝南渡打殺在這裏。
有那麽一件霞光甲,或許可以多挨一位妖君幾下,但謝南渡境界太低,也注定是會被白京破開甲胄的。
“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和這位短暫交手,那本就有些松動的境界更是如此了,如今已經一隻腳踏在忘憂盡頭之前,這趟回到城頭,我閉關一番,下次再爲師妹保駕護航,就底氣更足一些了。”
柳半壁微微一笑,但随即自嘲道:“早些年也自認天才,覺得自己雖說是半途學劍,但在這一代的劍修裏,應當不會有什麽敵手,但沒想到,那郁希夷都已經破開忘憂盡頭好些時日了,我這一步慢,步步慢啊。”
世間修士,都有傲氣,但劍修更重。
像是柳半壁,多年在北境殺妖,走得是以殺養劍的路子,最爲兇險,按理說也會是受益更多,但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輸給了比自己年紀更小的郁希夷。
猶記得當年在漠北,見到郁希夷的時候,那家夥一口一個前輩,喊得十分熱切,這下次再見面,要是自己沒有破開這個境界成爲大劍仙,還有啥臉面跟他吹牛打屁?
謝南渡看了一眼柳半壁,勸慰道:“聽說萬天宮的朱夏都已經忘憂,成爲一位道門真人了,我不還是一個尋常修士嗎?師兄何必着急在一時,大道漫長,慢慢走,勝負不可知。”
“你也是,若是把心思多放在修行上來,哪裏會這般緩慢,自己要多上心,就說一個最爲實際的,他已經是忘憂盡頭的武夫,再往前走一步便是扶雲,會活很多年,你若是最後沒能到同一境界,兩人會分别的。”
如今忘憂盡頭之上的境界是扶雲一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而且如今能夠确定的扶雲境修士,一共兩人,一位是妖族那位至高無上的妖族帝君,另外一位就是劍宗那位宗主。
實際上如今在修行界都有些感慨,若是沒有發生那麽多事情,隻怕如今的扶雲修士,恐怕就還要加上兩位。
大梁皇帝和無恙真人。
這兩人世人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具體境界,但都無比的确定,給他們一些時間,他們是能夠走到這個境界的。
隻是很可惜,這兩人如今都已經不在。
謝南渡看着柳半壁,剛要說話,柳半壁就忽然哎呦一聲,原來是挨了個闆栗。
書院院長回到此處,看了一眼谷底,那邊戰事已經結束,邊軍騎卒正在打掃戰場。
柳半壁揉了揉腦袋,仔細打量自家先生,許久之後,才小心翼翼問道:“先生,可勝了?”
毫不意外,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就又挨了院長一闆栗,院長譏笑道:“柳大劍仙,你覺得我是你呢,練這麽多年劍,就練出個狗屁不是的劍仙?”
柳半壁苦笑無言,自家先生哪裏都好,就是記仇,自己改而練劍這事兒,雖說先生心裏已經原諒了自己,但仍舊會時不時的提及此事。
言語之間,可沒有什麽留情的說法。
柳半壁笑道:“等趕明兒,學生去妖域把那妖帝腦袋給先生提來。”
書院院長連連點頭,笑道:“好啊好啊,你柳大劍仙有這本事,真是了不起,不過我就怕到時候真見了妖帝,你這位大劍仙,就一劍都遞不出來。”
一口一個大劍仙,但好似每句話都是譏諷。
柳半壁沒法子繼續說些什麽了,他求救地看向自家小師妹。
謝南渡會意,這才輕聲笑道:“先生辛苦。”
聽到自己這個關門小弟子說話,院長大人的臉上才有了些笑意,擺了擺手道:“一個尋常妖蛟,不是什麽大事,也就是你沒事,不然先生啊,定然要将那白蛟扒皮抽筋。”
柳半壁好奇問道:“先生,沒能殺了那妖君?”
書院院長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柳半壁,仿佛是怪罪自己這個弟子不解風情,“那白蛟保命手段如此多,哪裏是那麽容易殺的,我這個做先生的又不是劍仙,不擅長打架,讓他跑了也不足爲奇吧?”
書院院長闆着臉,一字一句開口,但不管怎麽看,總覺得他的臉上情緒不對,不過柳半壁反正是不敢開口了,免得又被罵一頓。
倒是謝南渡,很快便微笑道:“先生到底還是心存善意。”
聽着這話,書院院長很是滿意,對嘛,這才對嘛,你瞧瞧咱這小弟子,說話就極對,哪裏是你這夠日的柳半壁可以比較的。
柳半壁也扯了扯嘴角,心存善意,這他娘的說法,估摸着自家先生的那麽多弟子裏,也就兩個人能昧着良心這麽說了。
除去自家小師妹之外,也就是那個早些年的那個姓周的家夥,能這麽不要臉的每次都拍先生的馬屁。
關鍵是身爲天下讀書人領袖的先生,每次都還挺受用。
真是讓柳半壁想不明白。
當然,他更想不明白的是,怎麽那姓周的家夥,早年間便油嘴滑舌的,怎麽還比他更早破開境界,踏足忘憂盡頭。
一位儒教聖人,是這個德行?讓柳半壁實在是沒眼去看。
謝南渡問道:“先生,魏師兄如今如何了?”
謝南渡自然知曉,書院院長願意一直待在北境,除去替魏序贖罪之外,還有就是魏序肯定就在北境。
“那傻小子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大部分時間都是糊塗的,自己畫地爲牢,把自己關在裏面,這輩子我看都很難走出來了。”
說起魏序,書院院長也都忍不住歎氣,自己的那些個弟子裏,魏序雖說不是最聰慧的,也不是天賦最高的,但卻是陪伴自己時間最久的。
在那些周遭弟子都走得走,故去得故去的年月裏,是魏序日複一日的陪着自己在那書院裏。
書院院長歎了口氣,有些傷感起來.
時過境遷了。
弟子們都長大了。
書院院長忽然打趣笑道:“謝丫頭,那臭小子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才給謝氏下聘書啊?這小子如今要功績有功績,要權勢有權勢,怕不是變心了啊?”
謝南渡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而柳半壁聽着小師妹提及魏序,就不得不想起早年間的事情離開,自己還沒去練劍,那姓周的也沒有藏到那個偏僻的小地方去,魏序那家夥,也就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少年。
還有那蘇意,當時棋力很尋常。
至于某個當時還沒做官的少年,也隻是喜歡穿紅袍子。
那個時候,衆人偶爾會擠到先生的宅院裏,下棋的下棋,讀書的讀書,閑聊的閑聊。
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再也無法這麽聚起來了?
是自己一意孤行覺得讀書無用,非要練劍?
還是姓周的被卷入那件事情裏?
是魏序覺得自己要該成爲下一任的院長?
是蘇意成爲棋待诏?
是那家夥終于當了官?
……
……
好像都不是。
好像隻是大家不知不覺長大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