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年從山林裏走了出來,那車隊爲首的一人輕夾馬腹,來到這邊之後,正要翻身下馬向這位左衛指揮使行禮,陳萬年便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在意這些繁文缛節,而是微笑道:“早些将這批龍血石送往神都才是正事。”
高坐在馬背上的,本來就是如今左衛的兩位副指揮之一,名爲常征,境界不低,是位彼岸武夫,前些年在新柳州鎮守使的位子上坐了很久,這一次也是因爲事情發生在新柳州,故而才讓這位常征也參與了此事。
既然指揮使大人不在意這些細節,常征就長話短說了,“指揮使大人,那蓮花冠道人名爲趙嬰,一直負責紫葉洞在山下的生意,這次鎮守使大人上山,他沒有在山上,才幸免于難,大概是因爲聽說了朝廷要清算舊賬,他曾有過好幾次奸污民女的事情,因此才決定襲擊咱們,将龍血石劫走,然後當作投名狀前往别處。他此次聯系的諸多修士都已經伏法,但還有幾人,據他們交代,并未參與此次行動,但都在新柳州境内,其中最近的一位,在前方的雨停郡裏,開了一家客棧,看似是個尋常的老闆娘,但實際上一直是爲紫葉洞探聽朝廷動向。”
“這幾人品性如何?是否曾爲禍一方?”
若是不曾做過惡事還好,隻要是做了惡事,那他就一拳打殺了算了。
常征點頭道:“好幾人都曾欺辱過我大梁百姓,隻是那老闆娘,暫時沒有這方面的證據。”
陳萬年想了想,淡然道:“這幾人本官會一一去尋,該殺就殺了。”
……
……
清晨時分,陳朝帶着賀良離開客棧,出客棧的時候,陳朝看了那老闆娘一眼,後者也跟他對視一眼,隻是眼神中,情緒複雜。
陳朝一笑置之。
走出客棧,賀良忽然問道:“師父,那老闆娘其實也是個修士是嗎?”
聽着這話,陳朝反倒是有些意外,賀良境界不高,按理來說,這些事情,應該是看不出個什麽道道來的。
“是個境界不低的,苦海巅峰,隻差一腳就能踏足彼岸境界了,在小宗門裏,能當個長老,在大宗門裏,也算是個會受器重的弟子。”
陳朝看了客棧一眼,然後自顧自朝着城門那邊去。
賀良跟在身後,小聲問道:“師父,那老闆娘肯定不是單純開客棧是吧?”
陳朝點點頭,“出門在外,有些事情可以管,有些事情不用管,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别說是一個苦海境巅峰的修士開客棧,就算是一位忘憂盡頭的修士開客棧,隻要他沒有做過什麽惡事,那都不用管。”
陳朝笑道:“出門在外,兩件事很難做好,一件事是不多管閑事,一件事是這件閑事管的不錯。”
賀良撓了撓腦袋,沒有說話,隻覺得師父又開始再說讓自己聽不懂的話了。
陳朝于是就給他講起昨夜老闆娘告訴過他的那樁樂子,結果賀良聽了之後,想了想,說道:“那位郡守大人隻是想要個子嗣,娶個妾,應該是沒多大問題啊。”
陳朝搖頭道:“你可以這麽想,但你要是師父,估摸着這會兒就要上門去講講道理了,是不是要勸勸那位郡守夫人要大度一些?”
賀良點點頭,心想着不愧是自家師父,這簡簡單單就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
“勸勸嘛,問題又不大,要是那郡守夫人不願意聽,也就算了。”
“可你若是我,那就是大梁朝的鎮守使,一開口,說隻是勸勸,旁人不見得會覺得隻是勸勸,心裏大概就得想着這種事情你一堂堂的鎮守使大人都要插手,可想是這般想,最後說不定就得礙于你鎮守使的身份去退步讓步。但這不意味着她不委屈,畢竟自己的夫君,要和别的女子一起去分了。可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嘛。”
“師父,那百姓娶親納妾不是很正常嗎?”
“大梁律沒說這事有問題,但到底娶妻與否,納妾與否,都是他們的家事,我們即便做了大官,也不該橫加幹涉。”
“有些事情,做了官,就得多想想該不該做,有些話,也該想想該不該說,謹言慎行,不爲難旁人,都是學問。你得慢慢學。”
陳朝看着賀良,眼神溫和,“多站在别人的立場想一想事情。”
賀良想了想,好似想明白什麽,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師父,我知道了。”
陳朝欣慰一笑。
做師父,自己也是第一次,許多事情,還是摸索着來,他不求要讓賀良有多少出息,隻求以後這小家夥長大之後,提及自己這位師父,還是會說上一聲,我那師父,還不賴。
如此就好。
至于别的,陳朝不多想。
“師父,這次跟你一起出門,真是又懂了好些道理,要是能多跟你出門幾次就好了。”
出了郡城,賀良冷不丁說了這麽句話。
陳朝笑道:“這次把道理教給你了,下次就得你自己出門去踐行,而且這世上很多人都是這樣,走着走着就沒有誰陪着了,自己獨自一人,要耐得住寂寞。”
說着話,陳朝看了一眼北方,神情淡然,這次再返回神都,陳朝打算閉關一次,去沖擊那玄妙的扶雲境界。
等到這次出關,估摸着就要去北方了。
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戰,估摸着就要在那個時候展開了。
陳朝揉了揉額頭,也不知道還能做幾天師父。
有些愁啊。
所以這次出門,才會給賀良說這麽多道理,其實有些拔苗助長,但不這麽幹,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
“小賀啊小賀,記得咯,以後不管怎麽樣,都得護着小師妹啊。”
“知道的師父,我也把小師妹當妹妹看的。”
“咦,怎麽沒把小師妹當未來的媳婦兒看?”
“師父,小師妹還那麽小,我要是這麽看,那不是禽獸嗎?”
“好啊小賀,擱着這兒拐彎抹角罵你師兄呢?”
“沒有啊師父,我可是很尊重師兄的。”
陳朝笑了笑,笑眯眯道:“别學他,也别學你那師伯,我估摸着這會兒世上都有做人不能太郁希夷這種說法了。”
賀良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師父,我沒聽說過,但是我聽說過,做人不能太陳朝。”
陳朝一拍腦門,一臉義憤填膺,“定然是有人頂着我的名号到處招搖撞騙,他娘的,這不是壞爲師名聲嗎?以後你要是遇到了,不說别的,記得一定要出手教訓那幫人一番,真是無法無天了!”
……
……
北境長城,雖說已經入春,但年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風雪大作,衆人都已經習慣了。
不過今日城頭上,邊軍的士卒們雖說冷的搓手,但還是很是期待地看向城頭一側。
一月一次,家書從各自家中送往北境城頭。
在外爲國而戰,但總是對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孩子是不是長高了,在學堂裏是不是被先生誇獎了,都是他們很想知道的事情。
這就是盼頭嘛。
有盼頭,這日子再難都能過得過去。
不同于這邊城頭士卒們的期待,在那座将軍府裏,如今一片死寂。
當中的沙盤上,詳細标注着敵我雙方的布置,是否有重軍囤積的地方,幾乎更是一天要更新一次。
爲此其實邊軍的斥候,死傷很是慘重。
爲此在邊軍裏,其實一直都有一個心照不宣的說法,那就是要是參軍做了斥候,就可以算着日子活了。
但即便如此,這件事也不得不做。
若沒有這麽頻繁的探查妖族,什麽時候妖族有了變動,自己這方卻不知道,那就是極大的麻煩。
甚至很有可能在雙方的交手中,一敗塗地。
甯平在沙盤前走來走去,一張臉上有些疲态,始終沒有說話。
高懸擡起頭看了一眼甯平,然後才輕聲緩緩道:“那支狼族騎軍南下,不知道是不是試探,但看樣子,聲勢浩大,若是不管的話,估摸着就要在漠北常駐了。”
甯平點點頭,輕聲道:“派出去了幾次斥候,都沒有打探到那支騎軍身側有别的妖族軍隊,好似真是孤軍深入,不過越是如此,越是讓本将軍難以抉擇。”
斥候探查不出什麽來,消息越是确定,就越讓人覺得有些擔憂。
畢竟妖族在上一次大戰之中,就已經表明他們已經不是當初的那種打法,橫沖直撞,早就不是如今的妖族。
甯平拍了拍沙盤,有些怒意,“要真是不管不顧,這支狼族騎軍之後會成爲我們的心腹大患!”
聽到這裏,李長嶺驟然站起身,悶聲道:“給末将五千騎,末将去将他們解決,若是有埋伏,也就死我李長嶺一人!”
甯平不悅道:“說什麽屁話。”
李長嶺剛要張口繼續請戰,将軍府外已經有斥候跑了進來,“啓禀大将軍,謝将軍已經距離那支狼族騎軍不足三十裏……”
甯平一怔,随即看向沙盤上,臉色變得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