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冷哼一聲,倒是沒有繼續開口說這家夥的不是,而是很快便換了一張笑臉,笑眯眯問道:“客人從哪裏來?快快進來喝口茶,别擔心茶水貴不貴,總之先喝了再說,要是不滿意,大可以不付錢嘛!”
說着話,老人來到門口,一個黑袍年輕人已經走進這座小茶館,看着老人,微笑道:“路過此地,見掌櫃的這茶館取名有意思,便想看看,是不是茶水也别有滋味,不過在下這銀錢不多,要是這茶水不便宜,可就隻能問問價了啊。”
老人笑呵呵的收拾那張空桌子,“都說了,不滿意不付錢,而且這茶館有規矩,喝了茶,覺得應該給多少銀錢,那就給多少,全憑客人喜好,老夫這把年紀了,要錢無用,掙一大筆錢,給自己的棺材打成金的?沒啥個意思,說不定這埋下去沒兩天,就要被人給墳掘了。”
年輕人也是覺得老人這說話極有意思,便笑着點頭道:“那估摸着老掌櫃的這茶,應當是别有滋味了。”
老人呵呵一笑,擺手道:“不見得,人人喝茶感受不同,但有一點要事先說好,要是客人喝了茶覺得不好喝,大可直白開口,但要是說不如某某煮的茶,那就别怪老夫翻臉了啊。”
年輕人笑眯眯道:“老掌櫃很要強。”
老人挑眉道:“打人不打臉,哪裏有當面揭人短的道理不是?”
年輕人豎起大拇指,剛要落座,眼前的那張桌子前一直背對着自己坐着的年輕讀書人忽然轉過頭來,有些意外笑道:“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能在這裏又遇到閣下。”
年輕人其實剛進入茶館的時候,就發現了那邊坐着有人,但卻根本沒多想,這會兒對方開口,這才注意到,原來那個年輕人,就是之前在董子祠裏見過的那個年輕讀書人。
兩人對視一眼,陳朝也感慨道:“能再相逢,就真是有緣了。”
讀書人則是笑道:“要是閣下不嫌棄,同桌如何?”
陳朝點點頭,和老人道謝一聲,這才去那邊讀書人對面坐下,卻沒有注意到老人在這會兒翻起的白眼。
重新落座,陳朝和眼前的讀書人對坐,陳朝主動開口問道:“當日還在董子祠,怎麽這般快就到了這座偏遠縣城,先生訪親還是尋舊?”
讀書人微微搖頭道:“算是尋舊,其實早些年家不在那座長坂郡,是從北邊遷來的,祖上一路上走過許多地方,留下過一本遊記,閑來無事,就想從書最後去走一遭。”
陳朝好奇道:“北邊?有多北?”
讀書人坦然道:“新柳州,那會兒還不叫這名字,叫北原,當時的朝廷和妖族一戰一敗塗地,祖上擔心不僅漠北要被割讓,就是北原也保不住,于是就想着往南走,但其實最開始選定要去的應該是白鹿州,畢竟是讀書人嘛,去個讀書人多的地,讓人心安,但不知道爲何,最後走到長坂郡,就駐足不前了。”
陳朝笑道:“長坂郡畢竟是董子故鄉,加上那些年,那邊應該風水還行?”
讀書人挑眉笑道:“風水?閣下也相信這個?”
陳朝想了想,說道:“我曾和幾位煉氣士打過交道,依着他們的說法,氣運一道,雖說虛無缥缈,但卻是确實存在的。接連是大年,就真是得一直小年不斷,甚至荒年了。”
讀書人微笑道:“大概是還債。”
陳朝下意識問道:“債從何來?”
讀書人隻是一笑置之。
陳朝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言,歉然看了一眼眼前讀書人,然後自己琢磨這還債兩字。
讀書人好似看出來了陳朝的想法,微笑道:“我自己的推測,其實當不得真。”
陳朝點點頭,但是不是聽進心裏了,不好說。
讀書人忽然說道:“聽說前些日子,長坂郡發生了一樁不大不小的笑話?是董子祠那邊的事情?”
陳朝一怔,好奇道:“是什麽?”
讀書人遺憾道:“我也不清楚,隻是一路上聽到的隻言片語,以爲閣下當時還在,應該知曉呢。”
陳朝搖搖頭。
那老人已經端茶過來,不過這一次,茶碗茶杯,都極爲考究,茶碗茶杯通體雪白,宛如白玉,但上面卻有無數裂痕,看着像是一條條絲線。
讀書人看了一眼老人,扯了扯嘴角,然後才笑道:“閣下可認得這茶具門道?”
陳朝搖搖頭,汗顔道:“真是一竅不通。”
讀書人指着那白玉茶碗茶具說道:“約莫七百年前,那會兒做皇帝的應該姓楊?當時那位皇帝喜歡各種瓷器,不僅下令全國開窯燒制瓷器,有好的真擇優送到皇宮裏,而且自己也是自己也是個中好手,親自開窯,研制出一種瓷器,通體如同白玉,但遍布裂痕,取名爲龍紋玉,但因爲太過喜歡此物,那位皇帝并沒将此鍛造手藝傳給别人,而是自己封存,偶爾開窯有不稱心的成品就賞賜下去,世間很長一段時間流傳的龍紋玉,就是那位皇帝自己眼中所謂的殘次品,不過三百年後,又有一位匠人悟出了龍紋玉的鍛造法子,之後廣收門徒,将此法子流傳了下來,不過其實這三百年後的那匠人所鍛造的龍紋玉還是和那位皇帝鍛造的有些細微差别,不過微乎其微,大可視作沒有區别。畢竟那所謂‘真品’如今世間流傳,隻怕不足十件。”
讀書人說到這裏,好似又想起些什麽,自顧自笑道:“其實當時那位皇帝應該有一件得意作品,應當是一套茶器,被他視作此生最好的作品。”
陳朝極有耐心的聽着這樁故事,問道:“那套茶器最後去了什麽地方?是被帶入墓葬了?”
讀書人笑道:“說對一半,那皇帝死後,天下很快大亂,一座王朝傾覆就在片刻間,之後有摸金校尉進入那皇帝墓葬,想要尋得那些瓷器,畢竟價值不菲嘛。而且那皇帝既然對此視若珍寶,一定會帶着陪葬的,果不其然,在他們打開帝陵後,是找到了那些瓷器,但數量不多,隻有寥寥兩三件,那皇帝視若珍寶的那套茶器,卻不在。”
陳朝看着讀書人,點點頭,卻不發問,在眼神裏,似乎有着對讀書人學問涉及廣泛的贊賞?
老人反正注意到陳朝神色,有些憋不住笑。
讀書人繼續說道:“但摸金校尉卻是在那帝陵裏找到一本手劄,上面是那皇帝的親筆,說是知曉自己大限将至,最好之物帶入地下從此不見天日實在是可惜,就将其贈送給了當時的一位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