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面館老闆看了一眼,主動笑道:“大師,要不然再來一碗?”
倒不是他如此好客,隻是之前那位年輕人已經給了一枚天金錢,這會兒别說眼前這黑衣僧人隻是吃了三碗素面,就算是再吃三十碗,三百碗,都沒關系。
無非是賺多賺少的事情。
而且三十碗和三百碗,也都是九牛一毛。
黑衣僧人微笑搖頭,三碗素面,換了他一句話,這生意的盈虧如何,不好說,也不願去說。
不過之前所說請吃一碗素面,便換一句話,這多吃了兩碗,就做點别的事情好了。
這點心思,眼前沒有那個年輕武夫,他自然不會知道,就算說了,他也聽不着。
隻是才想着走出面館,便看到一個高大男人便迎面走了進來,黑衣僧人想了想,又轉身坐了回去,開口笑道:“勞煩再來一碗面,有肉的。”
面館老闆點點頭,也不生氣,隻是很好奇怎麽這僧人朋友這麽多嗎?
高大男人走入面館,看了黑衣僧人一眼,便坐到了他對面,就是之前陳朝那個位子。
兩人對視一眼,黑衣僧人主動笑着問道:“宗主出了一劍之後,便不去看那戰場動靜,是覺得郁希夷必死無疑了?”
劍宗宗主淡然道:“他自己選的路,生死自負。不過他若真死了,我會覺得有些失望。”
當今之世,在他看來,也就郁希夷在未來的某天能改成爲自己的對手了。
黑衣僧人說道:“宗主本來可以做些什麽的。”
劍宗宗主沒有急着說話,而是等着自己身前放了一碗牛肉明顯更實誠的面之後,才去伸手緩慢抽出一雙竹筷,平靜道:“一生修劍,從來隻認爲劍道比天高,後來去了神都,陛下對我言,劍不止是劍,頗有所悟,之後才能悟出如此完美一劍,但劍之外是什麽,眼前好似有些迷霧,但卻看不清。”
“正因爲如此,所以什麽都不敢做,即便做了一些事情,都覺得會有問題,于劍道有錯。”
劍宗宗主說完這句話,就開始低頭吃面,神情依舊複雜。
黑衣僧人微笑道:“所以宗主才會來尋貧僧,想要聽貧僧也說幾句話。”
劍宗宗主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吃面,等到吃完面之後,才擡起頭來,輕聲道:“聽過一個傳言,道友是那黑衣國師轉世,不知真假。”
黑衣僧人微笑道:“若是假的,貧僧再說幾句話,即便宗主覺得有道理,也不會去聽了?”
劍宗宗主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黑衣僧人想了想,笑道:“貧僧和那國師,的确千絲萬縷聯系不斷,但要說貧僧就是他,他就是貧僧,貧僧覺得可能不太對。”
劍宗宗主欲言又止。
黑衣僧人搖頭微笑道:“有一點倒是可以告訴宗主,就是不管是貧僧還是那位國師,都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天下太平。”
何謂太平?
妖族不得南下,方外修士不得憑借喜好随意欺壓世間百姓,才是真太平。
爲了方外修士不能随意欺辱百姓,那位黑衣國師願意舍棄佛法修爲,擾亂世間,要讓那廢帝退位。
原因簡單,那就是他若是坐在帝位之上,那就永遠不可能有方外修士低頭的一天。
至于後者,那位黑衣國師辦不到,那個時候的大梁皇帝也做不到。
黑衣僧人微笑不已,國師辦成一件事已經很了不起,總不能奢求他兩件事都辦成吧。
“貧僧可以送宗主一句話,宗主也要欠貧僧一次人情。”
黑衣僧人看向劍宗宗主,這般開口,無異于市井商販,但卻要更爲磊落光明。
劍宗宗主問道:“等會我直接出劍,斬殺無恙真人?”
黑衣僧人搖頭道:“用不着了,宗主若是最開始便願意出手,事情要簡單很多,可到了這會兒,那家夥能把事情做好,宗主再出劍,跟搶功有什麽區别?”
劍宗宗主詫異道:“他們三人當真能取勝?”
其實從最開始,他就不看好那三個年輕人,他深知扶雲境和忘憂之間,到底有着什麽區别,如果這隻是尋常的境界隔閡,那麽也不可能這麽多年來都沒有幾人能踏足那個境界了。
黑衣僧人說道:“他們又不是宗主,自然能勝。”
這句話,裏面滋味多少,就看劍宗宗主自己如何品味。
劍宗宗主沉默,然後問道:“道友要說什麽?”
黑衣僧人站起身,看了看劍宗宗主,微笑道:“這句話分量很重,所以要宗主做的事情不簡單。”
說完這句話,黑衣僧人以心聲說了幾句,然後等着劍宗宗主答複。
這位世間闆上釘釘的用劍第一人沉默許久,緩緩點頭。
黑衣僧人這才開口說道:“什麽時候,宗主能不把劍道看得最重,劍道前路,自然一望無際,忘憂之上扶雲不是盡頭,宗主的劍道自然也就不會止步于此了。”
說完這句話,黑衣僧人也不管眼前的劍宗宗主如何想,而是起身便走出面館。
來到大街上,黑衣僧人先是喃喃自語,“我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我,其實都不重要,對吧?”
而後黑衣僧人忽然仰頭看向天幕,笑道:“果然啊,你還是放心不下是吧?”
……
……
那座山巅大戰,仍在持續。
無恙真人接連挨了飛劍和拳頭,一身本就不算是如何出彩的體魄此刻問題頗多,傷勢不輕,但好歹在最後,他按住了陳朝的腦袋,掌心那些恐怖的氣機落下,要将這年輕武夫這些的辛苦修行,全部摧毀。
在眼前的年輕武夫死之前,他要讓對方感受一無所有的感覺。
先毀竅穴,再毀經脈,最後讓這年輕人成爲一個切切實實的廢人。
讓這年輕武夫,真正的黃粱一夢,大夢一場空。
但之後,無恙真人便又皺了皺眉,因爲心口那柄飛劍,此刻微微顫動,隐有劍鳴聲。
這柄飛劍深入他的心口,正好落到了一處竅穴所在,不僅重創他,甚至還徹底将他體内的氣機紊亂,此刻他體内氣機朝着外面傾瀉還好,若是再做回流,那麽無恙真人就别說别的,光是梳理氣機流動,都要耗費極大的心神。
所以那柄飛劍,如今插入自己心口,可以一直留下,但卻不可離開。
這件事本來不必擔心,因爲郁希夷已經身受重傷,别說能不能再次出劍,就是能不能起身,都還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