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刀穿心不是很好聽的話,大概也能說現在地西陸,是被陳朝一劍穿心。
陳朝握住雲泥的刀柄,看了眼前的西陸一眼,後者臉色蒼白,眼眸裏的蒼白,在此刻,有些特别的意味。
下一刻,陳朝握住雲泥的手更緊了一些,用力朝着前面遞了過去,那柄叫做雲泥的直刀,刀身再往前了幾分,然後陳朝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攪,将西陸的這顆心髒徹底攪碎。
但他卻不打算就此放過眼前的女子,早些年在漠北那一戰,陳朝也是将西陸的心口刺穿,但最後還是沒能将其殺死。
眼前的女子,身體構造不同,是個雙心客。
尋常人隻有一顆心髒,但眼前的女子卻不同,兩顆心髒,一左一右。
僅僅是攪碎她其中一顆心髒,是殺不死她的。
所以陳朝順勢往左邊一拉,就要将西陸的另外一顆心髒攪碎,隻要将西陸的兩顆心髒都攪碎,那麽隻怕是天上的仙人降臨人間,都很難救活她。
西陸的雪白雙眸消散,化成正常樣子,看向這邊的時候,雙眸裏閃過些不可名狀的情緒。
陳朝正好和對方對視了一眼,也有刹那的失神。
兩人也算是相識許久了,也算是經曆過生死,其實除去各自站在河的兩邊之外,兩人真沒太多非要分出生死不可的事情。
但站在河岸的兩側,便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至少兩人之中隔着一條大河,誰都不能無視這件事。
所以個人的情緒是肯定不能淩駕于某件大事上的。
陳朝深吸一口氣,雲泥照樣朝着不遠處抹去。
西陸伸出手,按着刀鋒,手掌瞬間被刀鋒撕破,鮮血不斷往下跌落,地面很快便殷紅一片。
陳朝眯起眼。
下一刻,不等他有什麽動作,西陸便驟然一拳砸在刀身上,雲泥順勢下滑,直接從西陸的肋下滑出。
這樣一來,西陸的半邊身子幾乎就是被切開的凄慘景象。
這毫無疑問就是慘烈的重傷局面。
陳朝咋舌,雖說現在的選擇應當是當下最好的選擇,用重傷去換一個怎麽看都會死的局面。
但能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便做出這樣的選擇,其實怎麽看,都還是不容易的事情。
不過西陸向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此刻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倒也不是太過奇怪,不過依着誰來看,都隻怕會在心裏暗暗佩服這位妖族公主了。
真是個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狠的瘋婆娘!
不過即便如此,其實對于整個大局的影響也不會很大,至少是對于西陸的生死而言,完全沒有太多影響。
無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别。
已經喪失了一戰之力的西陸,如今面對陳朝,幾乎沒有了任何應對的能力。
她此刻還能站着,但很顯然,别的便做不了什麽。
她的小腹處,那道駭然的傷口不斷往地面流淌着鮮血,很快便染紅了地面。
此刻的西陸,正處于她人生中最爲虛弱的時候。
陳朝看着她,眼裏還有些情緒,但很快便被他自己抹去,看着這位和自己糾纏最久年輕天才,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沒什麽好說的了。
陳朝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雲泥舉起,刀尖馬上就要在此抵住西陸的心口。
兩人之間這麽久的厮殺,一次又一次,好像在這個時候,終于要給這段故事畫上一個句号了。
“陳朝,你覺得你下一次,還能赢我嗎?”
西陸忽然開口,聲音平淡,同樣的沒有任何恐懼,就像是之前的謝南渡一樣。
陳朝搖頭道:“沒有下一次了。”
西陸不說話,隻是這麽安靜地看着陳朝。
陳朝看着她,看着雲泥往前遞出去,忽然看到了西陸的嘴角勾起了一道詭異的微笑。
陳朝微微眯眼,隻一刹那,隻覺得心裏驟然毛骨悚然。
天地之間,忽然在此刻風雪大作。
一道恐怖無比的威壓從北邊彌漫而來,在那一瞬間,陳朝便覺得自己的頭頂好像是壓下了一座無比巍峨的大山,恐怖的威壓,讓陳朝遞出那一刀的能力都沒有。
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要知道,陳朝早已經是忘憂盡頭的修士了,在這個世上,能夠和他相提并論的修士,絕對是沒有多少了,甚至能夠說穩勝過眼前這位年輕武夫的人物,其實已經不多。
可即便如此,此刻的陳朝,還是從心底感受到了一種深深地無力感。
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兒,在同齡人裏再如何的傲視群雄,但當他有一天遇到一個身材健壯的大人的時候,也會顯得手足無措。
陳朝眼底深處閃過一抹情緒,他不得不收回自己遞出去的那柄雲泥,用力插在雪地裏,然後整個人按住刀柄,不讓自己跪下去。
但在瞬間,陳朝渾身上下,都還是響起了噼裏啪啦的響聲,他渾身上下的骨頭,在這個時候,都是噼裏啪啦的作響,有不少骨頭,甚至在這個時候,已經斷開了不少。
他是切切實實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是壓着一座千萬斤重的大山的。
但卻無能爲力。
陳朝無比确信,此刻自己沒有看到,但那在自己沒有看到的地方,一定站着一個人。
一位萬千妖族的領袖,一位整個妖族的帝君。
也或許是這個人間的至強者。
這些或許都無法确定,但陳朝能夠确定的事情有一個,那就是此刻的那位妖族帝君,真的已經越過了忘憂盡頭,去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要不然,是絕對不可能這樣的。
這位妖族帝君,就算是平日裏都不見得會出現在戰場上,此刻或許也不在漠北,但他隔着千萬裏,卻還是做了些事情,讓陳朝完全沒有想到。
但很快,他其實就知道了緣由。
他擡起頭看了西陸一眼。
後者隻是沉默看着陳朝。
然後轉身開始朝着遠處走去。
妖帝最喜歡的女兒在這裏,最喜歡的女兒将要死去,此刻妖帝不作爲妖族的帝君,而是一個父親,出手其實再合理不過了。
隻是這也是事前誰都沒想過的事情。
妖帝會親自出手。
其實早在很久很久之前,這件事就幾乎是萦繞在大梁所有人心頭的一個極大的問題了。
在很久之前,大梁也想過妖帝在該怎麽辦,但很快大梁皇帝的出現,就已經告訴了所有人答案,那個時候所有人的心裏都很安定,畢竟有他們的皇帝陛下撐着。
但随着大梁皇帝北行之後,這個問題又再次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誰來面對妖帝?
誰來面對現在已經更強了的妖帝?
如果這件事之前隻是擔心,那麽到了現在,妖帝的出手,就是已經給衆人再次敲響的一次警鍾。
那一戰不管結果如何,但如今的局面很簡單,那就是妖帝比之前更強了,或許已經是當世最強,或許不是,但不管是不是,人族這邊又有誰能擋住妖帝呢?
北境大将軍甯平?
還是現在這個年輕鎮守使?
好像都不行。
陳朝此刻連擡頭都很難,不跪下去,已經是他努力的結果了,還想做什麽,其實都很困難。
他此刻隻能看着西陸緩慢朝着遠處走去,在地面拖拽出一條長長地血痕。
她距離死亡如此之近,但又距離死亡如此之遠。
那位妖帝還沒來到這裏,但隻是一念,便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再做什麽,所有人的想法都可以有,但要做的事情,都别做。
想殺西陸,不可能。
這就是妖帝這般告訴世人的道理。
很沒有道理,但卻隻剩下道理。
陳朝咬了咬牙,額頭的汗珠不斷滴落,一顆又一顆,連綿不斷。
他的雙眼很快被汗水覆蓋,艱難睜開的時候,隻能看到眼前的西陸不斷遠去。
“站……住……”
陳朝忽然開口,這簡單的兩個字,費了很多力氣這才喊了出來。
聲音不大,因爲頂着巨大的壓力,所以這兩個字的聲調甚至都有些變得不同,但那邊的西陸還是聽到了。
她停下腳步,緩慢轉過身來,身上的鮮血依舊在流着,隻是比之前少了很多。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個連腰都直不起來的年輕人,眼裏有些疑惑,大概是在問,你叫我站住,又能做些什麽?
是啊,此刻妖帝雖說還沒有來到漠北,但他這樣的人物,隻要不想讓你做些什麽,你又能做些什麽?
陳朝咬着牙,艱難地直起腰,握住雲泥,用力地将它從雪地裏拔出來,然後開始大口喘着粗氣,這位年輕武夫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決定。
他看了一眼西陸之後,開始朝着前面艱難而緩慢地走了過去。
在無盡恐怖的威壓下,在場地所有人都動彈不得,包括之前的陳朝,但也僅僅是之前,短暫地時間過去之後,陳朝往前走了一步。
他不止想要走出一步,而是更多。
他也不是隻想着往前走出幾步,而是想着要将眼前的西陸留在這裏。
當然不是說要将這位妖族的公主身子留在這裏。
而是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