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白樹鎮之前,老先生看着那一排白樹,站在原地罵道:“什麽他娘的生來就是白的,所以就是白?!”
白樹無聲,風雪依舊,若是白樹能說話地話,此刻大概也會很委屈,我這安安靜靜生在此處,怎麽礙着你了?
“院長大人?”
一道聲音忽然在風雪裏響起,有些疑惑,有些驚奇。
院長轉頭看去,隻看見一襲暗紅色道袍出現在冰天雪地之中,在積雪裏踩出一串腳印,院長看着眼前來人,也是頗爲有些感慨,當世之中,或許修爲還有比此人更高者,但論起來儀态來看,眼前此人,隻怕世間無雙。
來人不是别的,正是癡心觀如今地年輕觀主,整座道門的年輕領袖雲間月。
雲間月站在此處,認真行過一禮,神識感知出去,的确在小鎮上感受到了一股飄忽不定的氣息。
思考片刻之後,這位癡心觀主便知曉了七八分,猶豫片刻,輕聲問道:“魏先生在此處?”
世上有不少人都知曉,當初那位在神都鼎鼎大名的魏先生,如今已經瘋癫,下落不明,但雲間月卻沒有想到自己能在此地見到。
院長眯眼道:“怎麽,做了這道門領袖,就要跟無恙去做那些無恥的事情?”
雲間月一怔,但随即便想清楚了是院長此刻對他誤解了,他搖搖頭,解釋道:“晚輩從癡心觀出發北上,到此地隻是偶然。”
院長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雲間月的這說辭。
雲間月想了想,溫聲問道:“晚輩聽說魏先生如今心智有缺,不知道晚輩可否幫忙,晚輩曾研習靜心咒,或許對魏先生恢複清醒有些幫助。”
靜心咒在道門來說,不算什麽秘法,幾乎人人都會,這門道法本不太特殊,是道門修士在修行之時用來靜心的一門調節道法,不過很少有人能将其修到精深之處,而雲間月此刻既然開口,肯定是有些把握的。
至少他的靜心咒,不會太差。
院長微微蹙眉,随即眉頭舒展,再看眼前這年輕道士的時候,眼裏才多了幾分好感,不過他還是搖頭道:“自己畫地爲牢,旁人再怎麽幫都沒用。”
雲間月帶着歉意說道:“說起來魏先生到了今日這般田地,跟觀裏有些關聯,晚輩心裏也過意不去。”
“就是有些關聯?當初若不是你們癡心觀在背後謀劃,魏序會這般?”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就讓院長覺得火大,魏氏這隻鬼,要不是癡心觀一直在後面,那麽事情也不會這麽糟糕。
雲間月沉默不語,那些事情雖說沒有自己的參與,但如今他才是癡心觀的觀主,怎麽推脫其實都推脫不過去。
院長盯着雲間月看了幾眼,忽然問道:“你小子當真覺得有愧疚?”
雲間月點頭,他愧疚的,不止是魏序一人,還有許多别的事情,都是癡心觀這些年做出的事情,他都覺得不太對。
“心有愧疚就行,這至少說明你小子和無恙那牛鼻子不一樣,不過也别想太多,他是他,你是你,過去的事情已經沒辦法改變,未來的事情卻是從現在開始,從如今開始問心無愧,老夫覺得也說得過去。”
雲間月聽着這話,默默點頭,微笑道:“多謝院長大人開解。”
院長擺擺手,有些煩躁說道:“你小子這般年紀,還是太年輕,現在有什麽想法其實都還好說,隻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如此,以後的日子裏,别變成自己讨厭的人。”
“若是有機會,很想聽院長大人講課,那些個聖賢道理,能夠流傳這麽多年,想來都很有道理,晚輩想聽聽,然後想想。”
院長瞥了他一眼,眯了眯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問道:“你如今這風塵仆仆,是要前往何處??”
雲間月倒也不隐瞞,開門見山道:“聽聞北邊開了戰事,晚輩想要去幫個忙,不過現在身份敏感,所以晚輩這次下山,是瞞着所有人出來的。”
院長啧啧道:“一位道門領袖,癡心觀的觀主,這般年輕的道門大真人,做點什麽事情都這般畏畏縮縮?”
雲間月苦笑不已,面對院長的打趣,他也不是太在意,事實如此,他不是陳朝,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
不過說起來,即便是陳朝,看着行事孟浪,隻怕也是心細如發之人,要不然也不會做了這麽多事情,看似在那麽滿是險境的地方行走,還能安然無恙。
“不過你既然有這份心,老夫就覺得你比無恙那牛鼻子強了,那家夥修道天賦或許不弱于你,隻是這一生行事,都太過自我自私,老夫很不喜歡,隻是偏偏又打不過,真他娘的氣人。”
院長自顧自說道:“不過有一點老夫倒是比他強,這老東西現在已經死了,可老夫還活着。”
雲間月一笑置之。
雖說他對無恙真人很是敬重,但也不是到了這般瘋魔田地,旁人說一兩句都不可以的地步。
院長不想再多說什麽,最後隻是囑咐道:“雲間月,今日之事,魏序之行蹤,便不要告知旁人了,老夫知道你和老夫姑且可以算是敵人,但你雲間月既然不是尋常的道人,那麽老夫開這個口,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雲間月微笑道:“院長大人這一頂高帽子給晚輩戴上,晚輩還能說些什麽?”
院長不說話,隻是要朝着風雪深處而去,雲間月站在原地,忽然開口道:“晚輩可否和院長大人同行一道?”
“和老夫同行作甚,老夫一個窮酸讀書人,一輩子沒點好話說給你聽,你一個這般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要同行,也該去和别的年輕人同行,守着老夫,沒什麽意思。”
院長的聲音在風雪裏傳來,他的身影卻是已經幾乎不見。
雲間月琢磨着院長的言語,所謂的年輕人,大概說的就是那個家夥??
雲間月笑了笑,想要和他同行,哪裏是這麽容易的事情。
……
……
漠北的戰報,依着慣例依舊是一天一次,快馬送到北境将軍府。
今日将軍府那邊,聚集了不少戰功赫赫的将軍,原本這雙方的一場試探之戰,對于這些早就已經在沙場上殺出赫赫名聲的将軍們來說,不過尋常。
即便是高懸前些日子處處受制,幾乎每次都被妖族搶先一步,他們這些做将軍的都沒想着去将軍府那邊插嘴,隻是如今,所有人都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此刻偌大的将軍府裏,除去穩如泰山安坐在主位的大将軍甯平之外,其餘将軍,哪裏還坐得住,紛紛起身,在将軍府大堂走來走去。
尤其是騎軍主将李長嶺,這位被稱爲北境軍中悍勇無雙的絕世猛将,此刻高大的身軀就不停轉悠,而後身上的甲胄之聲,相撞之聲,不絕于耳。
大将軍甯平安靜看着衆人,伸手端過一杯茶,喝了一口冷茶,有些無奈道:“李長嶺,你他娘的這麽着急做什麽?”
李長嶺聽着大将軍甯平開口,腳下卻還是腳步不停,仍舊是皺眉道:“大将軍,你還真能穩坐泰山?”
甯平看了一眼李長嶺,啧啧道:“爲什麽不能?”
李長嶺咬牙道:“這可不是什麽常見的事情,大将軍以前見過不成?”
甯平搖頭道:“沒有。”
“那大将軍半點不激動?”
李長嶺魁梧身軀忽然停下,盯着甯平,有些懊惱道:“末将怎麽當初就看走眼了啊!”
甯平似笑非笑,“那本将軍哪裏知道?你非要這般,本将軍攔都攔不住。”
聽着這話,大堂裏忽然便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李長嶺這家夥,平日裏一向沉穩,能看到他跳腳的時候,是真不常見。
所以哪能不笑。
一位平日裏和李長嶺交情不淺的将軍哈哈大笑道:“李長嶺,老子一想到你小子就要輸了,去做那檔子事情,真是就覺得渾身暢快,這就好像是喝了幾十壇子酒,大醉了一場這般!!”
李長嶺毫不客氣地回怼道:“你他娘地那酒量有多少,老子還能不知道?幾十壇子,你能喝得下??最多三壇子,你這家夥就得在桌子下面去趴着。”
那位平日裏最讨厭被人揭短的将軍,這會兒聽着李長嶺這麽說,反倒是不以爲意,而是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地李長嶺,平日裏說到這個,他恨不得要和李長嶺真刀真槍地厮殺一場,但此刻,他隻覺得一點感覺都沒有。
原因就是因爲現在李長嶺,肯定是在惱羞成怒!
李長嶺見這都沒能讓對方跳腳,心情更加郁悶,但還是悶聲道:“你們不見得就真能赢!”
話音剛剛落下,外面便響起一道聲音。
“大将軍,軍報來了!”
聽着這話,大堂裏的一衆将軍都好像是來了精神,幾乎是同時看向門外,當然,其中最爲急迫的,就屬那位騎軍主将李長嶺。
甯平站起身,眯了眯眼,臉上雖說滿是笑意,但眼裏倒也有些緊張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