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天才,獨占鳌頭者從來隻是一人,像是當初劍宗宗主聞名世間之時,同代修士也隻覺望塵莫及,之後癡心觀觀主無恙真人嶄露頭角,同代修士也是如此。
再到後面的大梁皇帝異軍突起。
雖說他們也算是處在同一個時代,但實際上都算不上是一代人。
可現在不同,陳朝也好,還是雲間月也好,甚至再算上葉之華和謝南渡等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同代。
這樣的事情,其實相當罕見。
别的不說,就說雲間月和陳朝兩人,放在各自時代,都肯定是力壓同代人的存在,但此刻卻生到了一起。
柳半壁啧啧道:“大将軍可是實實在在沒做過幾天當世第一武夫,就要被人超過去了。”
甯平争鋒相對說道:“所以柳劍仙前面還有劍宗宗主,身後郁希夷也緊追不舍,豈不是更糟糕?”
柳半壁聽着這話,臉色不太好看,片刻後,才微笑道:“大将軍說話真好聽。”
甯平哈哈大笑。
柳半壁不是北境邊軍,加上境界不低,所以随意不少,這會兒也懶得理會眼前的這位大将軍,而是看向自家小師妹,問道:“先生就在北境,小師妹不打算去見見?”
因爲魏序一事,書院院長趕赴北境,之後便再也沒有離開,算是爲自己那個學生贖罪。
但實際上魏氏所做之事,跟魏序關系不大,他隻是在最後的一念之間,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人這輩子,大概不會所有選擇都選對,隻是有些人可以懸崖勒馬,有些人會一錯再錯,而有些人則是畫地爲牢,一輩子沒辦法走出來。
很顯然,魏序便是在畫地爲牢。
謝南渡說道:“先生此刻隻怕誰也不想見,何必去叨擾先生。”
柳半壁點點頭,歎氣道:“魏序的事情,的确讓先生也有些黯然。”
畢竟魏序一直都是書院院長着重培養的弟子之一,院長之位,不是沒有想過要傳給他。
聽到這兩個書院弟子開始談論魏序,甯平也就不留在原地自讨沒趣了,他頂着大雪離開,想着還是要去找高懸聊聊在那場大戰裏,究竟将謝南渡擺在什麽位置才好。
謝南渡輕聲道:“魏師兄的處境,換作我亦不敢說能做得如何。”
柳半壁眯眼道:“早在當初,我便和他不對付,不是因爲他的家世。也不是因爲這家夥如何不好,隻是我從來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過堅定,他并沒有明确目标,要不然也不會至今如此痛苦。”
說到底還是同門師兄弟,到了這會兒,柳半壁說是沒有半點感觸是全然不會的,隻是他早早不讀書便選擇去練劍,此刻即便是見到魏序,也很難用什麽言語去勸慰。
“他或許有一天自己想通了便會清醒過來,不過要是真有那一天的時候,大概……”
柳半壁欲言又止。
謝南渡微微一笑,自己這師兄想說什麽,她很清楚。
柳半壁皺眉道:“那家夥,其實也沒那麽讨厭。”
“這次去漠北,師兄能否盡量别出手,除非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謝南渡忽然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有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柳半壁好奇道:“師妹當真是想要在邊軍裏積攢功績,以後坐上大将軍的位子?”
謝南渡坦然道:“不是爲了升官,但的确要做大将軍才行。”
“師妹是覺得,北境這百萬邊軍,要在師妹手上才能做成那件事?”
柳半壁更有些好奇了,他素來知道自己師妹志向遠大,但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是覺得天下做此事舍我其誰?
謝南渡直白道:“大将軍足以守成,但卻做不成那樁事。”
雖說沒有說透,但柳半壁還是聽明白了,他豎起大拇指,眯眼笑道:“大概先生的學生裏,師妹的名字以後會是最響亮的那個。”
成爲大劍仙是了不起,成爲儒家聖人也了不起,但這些了不起都不足以和收複漠北三萬裏和滅亡妖族去比。
柳半壁微笑道:“師兄沒别的什麽本事,這輩子不讀書之後,就隻會出劍殺人殺妖,要是有一天師妹真到了這一步,有用得着師兄的地方,師兄也心甘情願做師妹的馬前卒。”
謝南渡說道:“真到了用得着師兄的時候,不會跟師兄客氣的。”
柳半壁點點頭,他喜歡謝南渡的點不在于自己這個師妹天賦出衆,隻在于她的性子,從來都是那般直接。
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
謝南渡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師兄,要是有一天舍棄師兄性命,但能換來做成那樁事情,師兄會怪我嗎?”
這其實不是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
但柳半壁隻是微笑道:“師兄的性命,不是很重要,在這種事情上,師妹盡管拿去。”
他甚至都沒有問自己的小師妹到底有幾分把握。
謝南渡微微點頭,倒也沒有說些多餘的道謝言語。
不過很快柳半壁忽然又問了一個誅心問題。
“小師妹,倘若有一天要舍棄那家夥的性命來做成這樁事情,你會做嗎?”
謝南渡聽着這話,眉頭微微蹙起,一直沒有說話。
她看着那個不算好看,甚至難看地雪人,然後想起了那年在破敗山神廟裏見到的那個少年。
柳半壁沒有聽到自己小師妹地回答,卻不失望,反而欣喜。
大概……這樣的小師妹,才更像是個女子吧?
“想來他會願意的。”
謝南渡忽然開口,聲音和風雪一般,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