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歸來之後,有過一次大朝,這一次大朝,妖族幾乎說得上号的大人物都齊聚王城,在那場朝會之上,許多割據一方的大妖都心驚膽戰,尤其是當初和神華妖君有過聯系地那些大妖,此刻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雖說不知曉眼前的妖帝是否已經知道了事情地原委,但他們很清楚,神華既然死了,那麽他們,隻怕也很難善終。
不過最後結果倒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妖帝并未當場暴起殺人,隻是淡然說了要在漠北禁區徹底消失之後,一舉南下,征服人族。
而這一次的先遣官,妖帝破天荒地點了幾個人的名字,那幾人正好和神華有關,此刻也是明白了妖帝肯定是知曉了其中關系,此事隻是爲了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因此沒人猶豫,都答應了下來。
一場大朝,很快結束,妖帝緩步離開之前,忽然又轉頭看向在場大妖,淡然道:“這一次,朕要畢其功于一役,那些整日裏隻知道修行的老東西,也該自己走出來了,别等朕去請。”
說完這句話,妖帝大步離開,留下一衆大人物們面面相觑。
原本他們還沒把這件事當作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但随着妖帝陛下的這最後一句話說出來,那就是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一次的妖帝陛下不是隻想不痛不癢地打一場仗,甚至不是想要再次割去人族再一個三萬裏。
而是要讓人族徹底低頭,甚至有可能是想要将人族徹底滅亡。
想着南方那相比較妖域起來簡直就是仙境的地方,有不少大人物還是有些心動,若是真能如此,即便付出些代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
……
離開大殿,妖帝緩步順着宮牆而行,妖族王宮雖說也是王宮,但和神都的皇城比較,其實要小不少,而且整體黑色,很是單調。
走在其中,好似有莫名的寒氣從四面八方湧來,這一點倒是和妖域寒冷的氣候相得益彰。
“陛下。”
大祭司從不遠處走來,看到這一襲帝袍之後,低頭躬身開口,他是妖帝最忠實的夥伴,也是最忠實的跟随者。
妖帝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詢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大祭司恭敬說道:“已經辦妥,隻是陛下,這次興兵會不會倉促了些?”
妖帝從漠北歸來不足一月便已經開始準備南征的事情,這在妖族往年來說,并不是什麽尋常的事情,而且這并非是和人族的小打小鬧,而是妖帝親口所說要畢其功于一役的戰事,這麽急躁,大祭司總覺得心裏沒底。
妖帝微笑道:“想到了什麽,就直接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謹。”
“那臣便直言了,陛下這般急躁,看起來是并沒打算真正一戰定乾坤,隻怕另有目的,按着人族那邊的說法,大概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祭司輕聲道:“陛下是想要讓那群家夥死在戰場上。”
妖帝不置可否,隻是淡然道:“大梁在陳澈治下這麽多年,愈發強大,前次大戰,陳澈親臨,大梁勝我們一次,如今士氣正盛,真要就這麽打,傷亡太大,朕雖說想要勝過陳澈,但妖族萬千子民,也是朕的子民,讓他們少死一些,也是好的。”
大祭司點頭道:“陛下能心系妖族,是妖族之福。”
“朕既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讓他們換個更好的環境活着,也是朕該做的事情。”
妖帝看了一眼大祭司,都說帝心難測,其實即便是妖族這樣和人族相比較起來要少許多心眼的也是如此。
之前妖帝所說是爲了和陳澈争一個勝負,但實際上他這般的人物,哪裏會這樣較勁。
“你将此事辦妥,無論如何,朕都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妖帝瞥了一眼大祭司,對于自己在漠北的時候,那些想要算計自己的人,妖帝自然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裏是妖域,不是人族所在的大梁,以德報怨這幾個字,在妖域,是沒有人相信的。
站在高處,心便要狠,像是妖帝這樣站在最高處的存在,心便需要更狠。
大祭司點點頭,然後自然而然地止步,妖帝也沒多說什麽,隻是随意往前走去,片刻之後,便已經消失在大祭司的眼底。
走了一刻鍾左右,妖帝來到了那座梧桐宮之前,看到了那棵如今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的梧桐樹。
看着那棵梧桐樹,妖帝也難得想起了當年的那個女子,她在自己的妃子裏不算特别起眼的,出身也微末,若不是誕下西陸這樣的子嗣,或許妖帝也早就忘了她。
隻是如今西陸如此驚才絕豔,反倒是也讓妖帝想起了當初相處的一些事情。
那女子好似從一入宮便話不多,總是喜歡安靜地一個人坐在宮殿頂上看着遠方。
也不知道是向往自由還是如何。
妖帝登臨帝位無數年,見了太多次權力争鬥,在那些權力争鬥裏,雖說每次都是他勝出,但事情經曆的太多,他其實也有些麻木了,他甚至都已經想不起自己除去對西陸是父親對女兒的疼愛,還是從一個上位者來說,對于看到了一個足以繼承自己帝位的繼承者的關心。
失神片刻,妖帝到底還是踏入了梧桐宮中。
這座宮殿,其實他來過的次數本就屈指可數。
踏入宮殿之後,妖帝并未急着去看西陸,反倒是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那女子曾經的寝宮,走進去之後,很快便來到床前,妖帝看了一眼那死去多年但仍舊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女子,她的眉目和西陸的有幾分相像。
妖帝搖搖頭,想了很久,倒也想不起當初兩人是怎麽相遇,又是怎麽臨幸這女子的了。
自嘲一笑之後,妖帝眼眸中的神色倒是柔和了下來,平淡道:“你生了個不錯的閨女,朕以後說不定會追封你爲皇後。”
女子早已經死去多年,到了此時此刻,自然也就不能開口謝恩了。
妖帝也不在意,轉身離開這裏之後,來到這座梧桐宮的另外一座宮殿大門前,不過這次,他隻是駐足不前,感受着四周氣息流動,眼裏有些贊賞之意。
前些日子他曾親自給西陸傳道,但也其實沒有抱太大希望能讓西陸在短時間裏往前走上那麽一步,隻是從目前來看,效果還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己這個閨女,隻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踏入忘憂盡頭了。
在妖族,這便是都已經有了割據一方,甚至能面對自己都能站着說話了。
想着自己這個閨女如此年輕便有此成就,妖帝笑了笑,但笑容也是很快淡去,妖族和人族不同,這帝位傳承,不是那麽簡單的父死子繼,在妖族曆史上,類似于父親還在位,兒子便已經等不了的事情,比比皆是。
再假使有一天,西陸走到和自己能夠并肩的時候,或許這對父女,到時候也免不了一戰。
對此,妖帝并不在意,甚至不覺得有些什麽,若是自己真有一天不如自己的女兒了,那自然不該做這個妖帝了。
沉默片刻的妖帝轉身往外走去,最後在梧桐宮前的門檻上緩慢坐下,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女子一般。
看着那棵梧桐樹,誰也不知道這位妖帝陛下,此時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麽。
……
……
梧桐宮内,西陸所在的那座宮殿裏,那柄被西陸取名爲摟外秋的飛劍如今就橫在膝上。
西陸微微閉眼,有一道道黑色的妖氣從她的身體裏彌漫而出,在四周環繞,而後不斷成型,變成一個又一個怪異的符号。
再之後,那些符号不斷運轉,最後形成了一片日月星辰,太陽在前,月亮在後,無數的星辰圍繞着這輪日月。
隻是日月和星辰,都是一片漆黑。
一時間說不清楚西陸這生出的異象和雲間月的彩霞與月哪個更了不起,但妖帝在梧桐宮已經布下了無數禁制,此刻即便是再如何的異象都無法在梧桐宮外看到。
妖域兇險,妖帝爲此也算是煞費苦心。
西陸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日月星辰,但很快她便移開視線,最後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膝上的飛劍上。
不遠處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的劍修法門。
這位驚才絕豔的女子大妖,似乎走上了一條别樣的道路。
“陳朝,下次相見……你還能從我的劍下活着離開嗎?”
西陸微微開口,吐出一口妖氣,彌漫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身影,不是陳朝又是誰?
看着眼前男子,西陸微微起身,握住飛劍,輕輕一掠而過,然後看着眼前的身影人頭掉落,西陸一腳踢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這種自欺欺人的手段,即便是一般人都不會當真,更何況是眼前的這位妖族公主了。
隻是此刻的西陸,仿佛就是回到了年少時光,但實際上她的少年時光,也和其他的少年少女們不同,她沒有玩過那些小孩兒都玩過的東西。
“陳朝啊陳朝,等你死在我手上,我就把你的頭骨挂在茅房前,百年千年。”
……
……
癡心觀,入夏之後的某日,忽然山中青葉瘋長,綠意盎然。
山峰之上,更是一條藤蔓垂下,将一片山崖全部遮擋。
一個女子從蒲團上起身,走了幾步,來到洞府門口,看向洞府前垂着的滿是綠意的藤蔓,神情平淡。
在不久之前,有位和她并稱爲道門雙壁的年輕道人破關而入忘憂,成爲癡心觀有史以來的最年輕道門真人,她年紀比那人更長,上山也更早,但慢了一步。
但千年以降,隻怕整座道門裏,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比眼前女子更早成爲道門真人了。
實際上道門這麽多年的曆史裏,女子道門真人也隻有寥寥數人。
女子看向眼前的光景,緩緩開口,用了一個某人或許這輩子都無法聽到的稱呼,“阿月,你盡管往前走,我不會落在後面太遠。”
隻是她不知道,在她踏足忘憂境,成爲道門真人之前,有個年輕道人已經成爲這世間最年輕的道門大真人。
這世間有許多高峰,都很高,但其中一定會有一座山峰最高。
……
……
竹樓外,蟬鳴聲已經很煩人了。
宋斂這些日子提心吊膽,聽着那煩人的蟬鳴聲,這位右衛的指揮使大人随手丢出幾顆石子,精準的砸在樹上的夏蟬身上,片刻之後,果然也就聽不到了周遭的蟬鳴聲。
宋斂滿意地點點頭,便聽到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爲了在夏日鳴叫兩個月,蟬要藏在地底十幾年,你這就給人打下來了?”
竹門被人推開,一個滿臉疲态地年輕人從竹樓裏走了出來,看着有些虛弱。
宋斂轉身,先是一驚,然後才罵道:“你他娘的沒死啊?!”
陳朝一臉疑惑,然後随即笑罵道:“就這麽想要我死?”
宋斂冷笑一聲,剛要說說這些日子自己地擔憂,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而有些期盼問道:“怎麽樣?”
陳朝一臉茫然,“什麽怎麽樣?”
宋斂急眼道:“你他娘的在裏面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什麽東西都沒有?”
陳朝笑眯眯道:“你猜。”
“老子猜你大爺!”
宋斂恨不得此刻一口唾沫吐在陳朝腦袋上,這兔崽子說話真就讓人氣得不行。
陳朝懶得理會宋斂,隻是自顧自說道:“還要麻煩你在神都看兩天,我很快就回來。”
“你要去什麽地方?”
宋斂一臉疑惑,這家夥才回神都不久,這就又要着急忙慌出門?
陳朝坦然道:“要去抖摟一下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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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稍等,我要去裝個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