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陸問道:“怎麽想通的?”
“依着你地脾氣,即便她已經是公認的天才,但既然沒走到忘憂,你自然便不會對她出手,這是你地自負,或許也是你的軟肋。”
陳朝正是因爲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才會這麽快就收斂心神。
西陸淡然道:“看起來你很了解我。”
她的确在南下的路上見過謝南渡,但是也不過是遙遙看了一眼,即便是知曉那馬車裏的人就是那個女子劍修,最後也沒動手。
或許換作别人,在這個時候早已經出手了,畢竟斬殺一個人族未來的年輕天才,對于妖族來說,不管怎麽看都是好事,但對于西陸來說,沒有必要。
正如陳朝所說,她實在是太自負了。
即便對方是這世上有可能和她并肩的幾個女子之一,她也不放在眼裏。
“不過你對那女子的确很在意,看起來我應該找個機會殺了她。”
西陸淡然看向陳朝,一雙雪白的瞳孔在這會兒消去雪白之色,變得正常。
陳朝深吸一口氣,說道:“那我一定會殺了你。”
西陸對此一笑置之。
這些事情,從來不是她擔心的。
閑聊到了這裏,其實說不叙舊,這會兒也算是叙了,不過兩人要說的話,大概說到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說完了,接下來,或許就是毫不留情的生死厮殺了。
陳朝低頭看了一眼雲泥刀尖,不知道在想什麽。
而西陸身後,則是有一片妖氣緩慢而起,再次覆蓋天空。
她不怕聲勢浩大,招來什麽敵手。
聲勢越大,其實越是能夠震懾一部分人。
陳朝看着那片如同烏雲一般的天幕,再次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要打啊。
不過這個念頭一閃即逝。
下一刻陳朝便已經朝着對面的西陸撞了過去。
他如同離弦之箭,速度之快,幾乎就像是一道風,讓人抓不住。
西陸根本沒想着躲避,面對這個年輕武夫的打法,她早已經谙熟于心,對方想要和她在體魄上一較高下,那她就跟他一較高下。
兩人很快相遇。
巨大的氣機碰撞先于兩人之前,恐怖的氣浪幾乎在一瞬間便在兩人四周炸開,周遭最臨近的樹木最先炸開,無數木屑紛飛,轟隆隆的聲響不絕于耳,無數參天大樹在這裏倒塌,然後被還沒落到地面,便被炸碎。
西陸躲過陳朝看似簡單的一拳,立馬便一掌拍向眼前這個年輕武夫的頭顱,陳朝躲過那裹挾着無數妖氣的一掌,一拳落下,砸向西陸的肩膀。
西陸面無表情,這一次這位妖族公主根本沒準備躲,而是同時一掌落下,轉爲手刀,斬向陳朝的脖頸。
陳朝頭往後仰去,躲過這一記手刀,但同時發現西陸手刀轉而五指成鈎,探向自己咽喉。
這娘們,果然狠。
陳朝那遞出去的一拳收回,屈肘抵在西陸的小臂上,将對方小臂往高處擡了擡,但後者明顯不打算就此放棄,微微停滞之後,反倒是繼續下壓,滾滾妖氣同時落下,一時間壓下之後,讓陳朝的一隻手臂根本擡不起來。
西陸瞥了一眼陳朝,眸子裏出現一抹譏諷。
大概意思很簡單,那就是你就這點本事?
陳朝咬牙,這些日子不管是做什麽事情,不管去殺什麽人,最後都能成功,倒是讓他有些自信了,這會兒碰到眼前女子,才讓他後知後覺,自己還是不該有如此心态。
另外一隻手的雲泥被陳朝輕輕抛起,空出這隻手,陳朝一拳砸出,恐怖的拳罡在這裏炸開,四周地面更是支持不住,瞬間便塌陷下去。
西陸微微蹙眉,猶豫片刻之後,腳尖一點,往後撤去,躲過陳朝這道拳罡。
陳朝乘勢往前踏出一步,雲泥則是落下之後,正好刀歸鞘。
陳朝不是沒打算一開始便用刀,隻是此刻西陸已經不是當初西陸,他也想先試探試探。
兩人之後在片山林裏交手不斷,打得無數樹木倒塌,也打得無數地面塌陷。
兩位忘憂強者的交手,足以将這一片山林毀去。
之後兩人有一次實打實的交手,誰都沒有耍小聰明,而是僅憑着各自氣機相拼,結果是西陸被撞飛出去數丈,連續撞碎五棵大樹,在即将要撞碎第六棵大樹的時候,她伸手按住身後樹幹,才堪堪停了下來。
至于陳朝,光景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是退去數丈,撞碎數棵大樹之後,他幹脆被砸入一片石壁之間。
當陳朝從石壁抽身掙脫出來的時候,這邊的西陸已經撞來。
陳朝躲閃不及,隻能硬着頭皮迎上。
而後兩人撞碎石壁,深入其中,足足半炷香時間,才從另外一邊撞出來。
此刻陳朝後背黑衫,早就破碎不堪,上面更是密密麻麻插着無數碎石。
鮮血橫流。
這傷勢看着駭然,但實際上對陳朝沒有太多影響,反倒是對面這娘們的糾纏,讓他頭疼不已。
尋常娘們糾纏男人,無非就是一些輕描淡寫的手段,根本不值一提,可當那娘們是個貨真價實的忘憂修士的時候,這種糾纏,可就沒有那麽輕松了。
陳朝找準時間砸出一拳,将西陸逼退,立在原地,微微用力,将身後的那些石子逼了出去,鮮血随即止住。
西陸這次被逼開之後,在遠處站立片刻,淡然道:“看起來你這體魄打熬的一般。”
陳朝沒好氣地指了指西陸的額頭。
後者那邊已經青紫一大塊。
西陸不以爲意。
陳朝則是扭了扭脖子,微笑道:“我還真不相信你這娘們就因爲血脈天賦好,就真能碾壓我。”
西陸朝着陳朝勾了勾手指。
不過這很難讓人想象出來什麽旖旎風光。
畢竟眼前的女子也不是什麽來自江南的唱曲美人。
兩人再次相撞,這一次陳朝拉開架勢,一拳接着一拳,大開大合,氣機流動,渾身上下都有白霧流淌,用于阻攔西陸的攻勢。
西陸一記手刀抹開陳朝胸前白霧,趁着白霧尚未合攏之前,便再次斬了過去,結果最後還是隻撕開了陳朝的衣衫,并未将他身軀破開。
至于她指甲裏殘留的碎布,更是一瞬之間被她震碎,化爲齑粉。
陳朝一拳砸在西陸肩膀上,隻是并未聽到預料之中的骨裂聲,而是反倒被震得手臂生疼。
“他娘的。”
陳朝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從前都是他憑着體魄占盡優勢,到了這會兒,偏偏是對方這體魄,讓他感覺無比棘手。
不過陳朝要是這麽容易放棄的話,他也不會走到今天了。
陳朝再次屈肘撞向西陸心口,後者伸出手掌抵住陳朝的這一肘,陳朝驟然發力,另外一隻手拍向西陸天靈蓋。
西陸則是一腳踢向陳朝陳朝的小腹。
這一次,終究是陳朝先手一步,将眼前的西陸撞着往前而去,數丈之後,兩人撞碎數棵大樹,然後在一處山坡滾落。
兩人雖說此刻貼得如此之近,但各自出手不停,一路上将山坡都打出一個又一個深坑。
山坡下,則是一片大湖。
兩人都看到之後,各自發力,最後都被震開,跌落湖水。
随着波瀾而起,西陸率先躍出湖面,在湖面上踏湖而行。
隻是随着她往前走去,身後波浪滔天,水幕湧上天際。
陳朝從另外一邊躍起,重重一腳踏向湖面,直接将眼前的湖面踏出一條裂痕。
西陸面無表情,兩人關于體魄的交手,已經告一段落,雖說沒有真正的分出勝負,但實際上還是她有着妖族的先天優勢所以略勝一籌,但真要抛開這種優勢,隻怕就真的及不上眼前的年輕武夫了。
畢竟兩人花在這上面的時間,的确也很難相提并論。
随着西陸心念一動,身後的滔天水幕裏開始奔出一個個姿态各異的水人,有人持劍,有人提槍,有人提刀,不一而足。
片刻之間便有類似千軍萬馬奔騰的趨勢。
陳朝頭疼不已。
妖族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們天生體魄堅韌,而在于除去堅韌體魄之外,他們還兼具恐怖的術法。
這幾乎讓他們成了世間最完美的修士,也是爲什麽這些年人族在妖族面前,一直都處于劣勢的緣由。
很快,第一尊水人便到了陳朝身前,他騎着兇獸,手提一杆長槍,朝着陳朝心口便刺了下來。
陳朝沒猶豫,一拳便砸在那兇獸頭顱,頃刻間便将那兇獸砸碎,那上面的騎士跌落下來的同時,陳朝第二拳直接砸開他的頭顱。
不過這兩拳之後,陳朝便被諸多的水人圍在了一起。
陳朝神色不變,隻是不斷出拳,恐怖拳罡在這裏橫掃,将一尊又一尊水人打碎。
恐怖的氣息不斷激蕩。
湖面則是不斷炸開,水花用來遮掩這邊的西陸視線。
西陸立在原地,沒有說話。
但隻是一瞬間,她便驟然炸開,變成一道水花。
等到陳朝那邊一拳砸碎一個水人頭顱的時候,忽然眼前便驚現了一道人影,西陸驟然出現,手提一柄水劍,遙遙遞向陳朝。
劍尖處,有恐怖妖氣綻放。
陳朝其實也很不明白,爲什麽這位妖族公主既然不是劍修,爲什麽每次對敵都喜歡手提一柄劍。
之前在漠北是雪劍,如今是水劍。
不過由不得陳朝多想,片刻之後,他身前那一劍已經抹來,陳朝腳尖在湖面一點,後撤數步,但卻根本沒能躲過那時機恰好的一劍。
劍光抹過。
陳朝胸前增添一道傷口。
西陸手上的水劍雖說根本不是什麽利器,但有着她的修爲加持,倒并不是一般飛劍能夠比拟的。
陳朝無奈之下,隻能伸出一隻手握住那柄水劍劍刃。
握住劍刃之後,陳朝驟然用力,想要借此捏碎這柄水劍,但卻并未能成功,反倒是被這劍刃刺破手掌,導緻鮮血淋漓。
鮮血一直滴落,直到陳朝腰間的雲泥刀柄之上。
這好像是許久之後的第一次,雲泥不見敵人鮮血,而見陳朝鮮血轉而雪白。
被水劍抵住心口,好似下一刻便要被一劍穿心的陳朝握住雲泥刀柄,這柄直刀驟然出鞘。
一道刀光,照耀天地。
自下而上斬向眼前的水劍。
西陸的眼眸看過一閃而逝的刀光,略微失神,不過之後即便是眼睜睜看着眼前的水劍被陳朝一刀斬開,她也沒什麽情緒波動。
她隻是松開劍柄,那柄水劍便就此破碎,掉落一地。
陳朝的一刀隻将她的衣擺斬開。
随即西陸微微升空,腳尖踏在陳朝的刀尖上,然後俯瞰陳朝。
陳朝擡頭之時,隻能看到兩座巍峨高峰。
不過這會兒,倒是沒有心思去欣賞那世間美景。
他手臂用力,擡刀,然後順勢下劈,動作一氣呵成。
西陸看了一眼朝着她腦袋劈砍而來的那一刀,微微後側,刀尖從她胸前劃過,隻在毫厘之間。
若是尋常武夫,這一刀劈砍下來之後,隻怕就隻能順勢拖地了,但陳朝卻硬生生在下落過程止住墜落,而是轉而一刀前刺。
西陸微微蹙眉,有些生氣,大概是覺得眼前男子,每次和她交手,都對這個地方情有獨鍾?
她随手抓來一抹湖水,凝結成劍,然後再次一劍遞出,和陳朝的雲泥相撞。
砰然一聲巨響。
兩人四周的湖面再次炸開,無數水花湧上天際。
陳朝深吸一口氣,手中刀婉轉,宛如龍擡頭!
天地之間,有龍吟聲漸漸響起。
西陸感受到一股磅礴氣機正在不斷吐露,宛如龍吐水。
這自然不是西陸第一次見識眼前的陳朝用出這招,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一次陳朝的龍擡頭,比上一次威力要大太多太多。
這不是陳朝境界的提升而已,同時也有他對這一招的感悟,比起來之前,更爲完善了。
龍擡頭,其實是如今最符合陳朝乃至整個大梁處境的三個字。
陳朝像是一條鱗片逐漸長全的幼龍,正要龍嘯天地。
西陸面無表情,身前不斷湧出黑色妖氣,阻攔陳朝這一刀。
陳朝這一刀摧枯拉朽,身前萬物仿佛在這一刀之前都要不斷破碎,不管是什麽東西,都沒辦法阻攔。
就連西陸身前的那些妖氣,在遇到那一刀的時候,也是在不斷破碎。
西陸微微蹙眉,到了此刻,即便是她,都隻好選擇往後退走。
一座湖水,此刻被一刀斬開,分爲兩半。
西陸來到湖畔,看着眼前景象,平靜不已。
這等景象,或許在尋常百姓眼裏宛如神迹,但在他們這樣的人眼裏,其實尋常。
不算如何了不起。
陳朝提刀,在湖裏奔走。
西陸一閃即逝,消失在湖畔。
……
……
之後兩日光景,兩人在山林之中捉對厮殺,陳朝和西陸互有傷勢。
西陸被陳朝一刀差點刺穿心口,不過陳朝也知道這女子生有兩顆心,故而到了最後,當西陸一掌拍向自己頭顱的時候,陳朝并沒有選擇和西陸以傷換傷。
兩人極有默契地收手之後,便開始找尋重傷對面的機會。
兜兜轉轉,在兩日之後,兩人重歸那座黃泥小廟,西陸被陳朝一拳砸入其中,陳朝則是毫不留情的繼續一刀斬出。
趁她病,要她命!
但等陳朝來到裏面的時候,西陸則是一掌拍碎那裏面的山神塑像,一柄秀氣飛劍,就這麽插在其中。
西陸伸手一抓,整個山神塑像破碎,那柄飛劍落入西陸手中,開始微微顫鳴。
好像是有些歡呼雀躍得以重見天日。
陳朝一刀壓下,西陸舉起手中飛劍,攔在陳朝刀下。
刀劍相遇,氣浪橫推,一座黃泥小廟就此倒塌。
陳朝看了一眼西陸,有些惋惜,若是沒有那柄飛劍,大概他這個時候真的可以重創眼前的妖族公主。
可是可惜的是她在關鍵時刻竟然拿到了一柄飛劍。
而且不知道怎麽的,陳朝總覺得西陸拿着眼前的那柄飛劍,竟然還挺适合。
她不是劍修啊!
陳朝咬了咬牙,這他娘的,這個世道這麽沒道理嗎?
陳朝有些生氣,但出刀不停。
對面的西陸則是飛劍在手,始終平靜。
兩人四周早已經是黃土漫天,很難看清楚裏面動靜。
可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其實能不能看到眼前的事物,都影響不大了。
刀光在漫天的黃土中不斷閃現,劍光則是很久才出現一次,畢竟西陸也并非純粹劍修。
這一刻,兩人都已經有些忘我。
厮殺不停。
不過兩人其實在此刻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不斷交手的時候,其實地面已經開始不斷塌陷,不斷往下墜落。
西陸握緊飛劍,虎口已經被震出鮮血,對面陳朝則是依舊不依不饒。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衣衫破碎的手臂,發現上面已經漸漸覆蓋起來一層白毛。
這是要顯出妖族真身地前兆。
西陸不說話。
和人交手,她還從未現過真身。
至于原因,其實有兩個。
頭一個是因爲這些年,從未遇到過如此敵手。
第二個,更爲簡單。
因爲不好看。
但今日似乎是要被眼前武夫逼迫得不得不顯出真身了。
就在西陸思索此事的時候,其實陳朝已經回過神來,他們在不斷下落。
黃泥小廟在山頂,下方應該是山體,怎麽都不該發生這樣地事情。
唯一可以解答的,大概就是這座山,山體是空的。
——
兩更八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