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吐出一口酒氣,算是舒服不少。
朱夏坐在他旁邊,歪着頭,小鼻子嗅了嗅,皺了皺眉,輕聲道:“不好聞。”
陳朝微笑道:“酒這東西,隻有喝酒的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外人不過是外人,哪能明白?”
朱夏也不是不喝酒,不過她平日裏都是喝地果酒,也幾乎不會醉。
“好像即便是山上那些修行境界不低的師兄們,也會偶爾喝喝酒,喝酒真地有趣嗎?”
朱夏仰起頭,今夜沒有月亮,她不是很滿意,有些生氣。
“喝酒這件事本身沒趣,但要看怎麽喝酒,和誰喝,因爲什麽喝。”
陳朝笑着開口,“若是遇上個好久沒見的摯友,一見面喝上兩口,聊上些許久不說的事情,便極有意思,那到時候喝多少酒都覺得沒啥。”
“至于其餘時候,心中有苦悶難與人說,那就喝兩口酒壯壯膽子,也就能說出來了,很多事情,說出來總是比憋在心裏好受很多。”
朱夏似懂非懂,“所以酒本身不好喝,喝酒是爲了其他的事情?”
陳朝笑着點頭,“那肯定沒你吃東西的時候舒服。”
朱夏嘿嘿一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肚子,得了這會兒可又消下去不少。
陳朝注意到了她的舉動,但沒說話,就是擡頭看向遠處,計算着時間。
朱夏趁着陳朝不注意,看着他的側臉,看着那仿佛裏面有無邊星辰的眼眸,朱夏覺得好快樂好快樂。
她緩慢将頭靠向陳朝肩膀,輕輕靠在上面。
陳朝注意到了,但沒說什麽。
“陳朝,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謝姐姐的?”
朱夏忽然開口,她又不傻,現在那些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而且她當初還去過神都,自然知道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陳朝想了想,搖了搖頭。
真喜歡上了一個女子,喜歡也就喜歡了,自己自然知曉,但真要去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動心于哪一個點,其實真要說起來,天底下隻怕沒有幾個人能說得好。
但真要說起某些個記憶深刻的點,大概在山神廟裏,看到那個如同梨花一樣的少女,在那石橋旁,雙手捧着紅薯的少女。
以及站在他面前,向謝氏說出她的選擇的少女。
以及在馬車裏,她說出喜歡我謝南渡,是件很不錯的少女,都是。
可真要說什麽時候喜歡的謝南渡,就真的說不好。
朱夏見陳朝沒說話,轉而問道:“那你喜歡謝姐姐什麽呢?”
問起這個問題,陳朝便笑了起來,如果說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謝南渡不好說,但要說爲什麽喜歡,就很簡單了。
上面說的那些,加在一起,再加上好些之後的東西,便是喜歡謝南渡的原因。
陳朝輕聲道:“真要說,可三言兩語都說不完。”
朱夏幽幽歎了口氣,不言不語。
她這會兒是确定自己是喜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了,要不然怎麽會在問他爲什麽喜歡别的姑娘的時候,自己心裏那麽不是滋味,那麽難受呢?
可想通了這個道理,朱夏就更是惆怅了。
咋辦啊?
心上人喜歡的是别的姑娘,那自己咋辦呢?
朱夏愁的愁眉苦臉的,也就是身邊的男子沒有看她,不然能被她如今的樣子……逗笑。
也是,小姑娘就算是愁起來,看着也不難看,反倒是有些好玩。
朱夏小心翼翼問道:“陳朝,你以後還會喜歡别的女子嗎?”
這話剛一問出來,其實朱夏就後悔了,這個問題就不該問,要是對方回答不會,自己怎麽收場。
所以在陳朝還沒有回答問題之前,朱夏便率先跳下石頭,跑向那擺放好的煙花,同時嘴裏念念有詞。
說的是咋這還沒到子時呢?
這還放不放呢?
陳朝滿臉笑意,有些事情,一眼就看出來了,其實用不着怎麽猜。
都說女子的心思是最不好猜,但實際上若是朱夏這樣的女子,那就好猜得很,畢竟這姑娘的陰晴圓缺,都寫在臉上。
這是個沒城府的傻姑娘。
陳朝看了一眼天時,微笑道:“差不多了。”
朱夏立馬說道:“我來點我來點!”
她嘿嘿一笑,心念一動,便有幾顆火星落到了那邊的煙花引信上,然後陳朝笑着提醒道:“記得把耳朵蒙起來,不然會被炸掉的。”
砰砰砰……
一連串的響聲響起,無數煙花驟然掠向高空,然後轟然炸開,一瞬間,整片夜空都被各式各樣的煙花鋪滿,此刻的溪山,一點不像是一座道門清修之地,反倒是更像是一個小山村。
熱鬧非凡。
随着陳朝他們這邊的煙花開始綻放,其他各處地方的煙花也同時綻放,宛如有不時開放的花朵,在競相鬥豔。
朱夏擡起頭,看着那滿天的煙花,臉上滿是笑容,兩個酒窩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頰。
陳朝笑道:“看過了煙花,這一年就算是到頭了,新的一年也要來了。”
說着話,他從懷裏拿出紅包遞給朱夏,笑道:“歲歲平安。”
朱夏嗯了一聲,接過紅包,打開之後,發現裏面是一枚天金錢,不過這枚天金錢特别,因爲正面刻有朱夏兩個字。
朱夏舉起這枚天金錢,笑眯眯看了很久。
不過她随即就有些失落地說道:“看完了煙花,年就過完了。”
陳朝搖搖頭,提醒道:“現在就是大年初一,等到了早上,按着大梁百姓的習俗,北方要吃餃子,南方可是要吃湯圓的。”
“湯圓是什麽?”
朱夏看着陳朝,很是好奇。
陳朝想了想,最後隻是說道:“湯圓就像是你的肚子,圓圓的,不過白白的。”
朱夏哦了一聲。
然後就跳到石頭上坐下,不過這會兒是誰都能看得出來了,這會兒這個小姑娘,不是很開心。
陳朝看了一眼朱夏,想了想,倒也沒能說出什麽來。
陳朝坐回去,也沒說話,就是這麽安靜地看着煙花。
氣氛一下子有些死寂。
不知道怎麽的,雖說天空的煙花聲響不斷,但在朱夏感覺,卻又好像是一點聲響都沒有,萬籁俱寂,安靜得不得了。
朱夏想了又想,咬了咬牙,又好多話在嘴裏撞來撞去,但是始終都說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怎麽的,好像是一旦說的話不對,好像自己就要永遠失去眼前的男子一樣。
哪怕她從來沒有擁有過。
“陳朝……你……會不會同時喜歡兩個女孩子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夏這才開口,不過聲音細若蚊呐,很難聽得清楚。
陳朝下意識嗯了一聲,然後搖搖頭,說道:“爲什麽要同時喜歡兩個女孩子?”
這句話反倒是把朱夏問住了,讓朱夏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很久之後,她才小聲說道:“有很多男子會娶兩個媳婦兒的,甚至有些修士都會有兩三個道侶。”
好像在這個世道,不管是山下的百姓,還是山上的那些修士,女子都要天然比男子低上一等。
陳朝看了一眼朱夏,說道:“我不會同時喜歡兩個姑娘的。”
朱夏有些失望,既然陳朝這麽說,那麽就是說她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陳朝主動說道:“朱夏,你喜歡我?”
朱夏一怔,擡起頭來,她的臉早就紅了,不過這會兒是在晚上,别人才看不到而已。
她這會兒心跳得厲害,好像是什麽小鹿亂殺一樣,她甚至都不敢去看陳朝。
“我……”
朱夏剛張了張口,陳朝便說道:“别急着說話,你先聽我說兩句,你聽聽看,看看有沒有道理。”
朱夏嗯了一聲,乖巧說道:“好的。”
陳朝想了想,緩緩說道:“你還小,其實不太明白什麽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有些情感雖然和喜歡差不多,但卻不是那種喜歡,你這會兒生出的感覺,說不定就是那般,所以先不要說喜歡誰,等到你搞清楚了到底是什麽喜歡之後,再來說其實一樣的。”
陳朝笑眯眯道:“你這會兒肯定沒見過太多男子,真正的喜歡,其實不是說看上了某個男子,便覺得自己很喜歡他,而是要去見過形形色色不同的男子之後,要是還是覺得之前那個男子最好,最忘不掉,那才是喜歡。”
朱夏聽得似懂非懂,有些頭疼道:“陳朝,你怎麽說話這麽難聽懂,比小師叔說話還要彎彎繞。”
“因爲喜歡這兩個字,本來就是天底下最複雜的事情啊!”
陳朝看着朱夏認真道:“很多人一輩子都搞不清楚這兩個字,你難道覺得你這個年紀就能弄清楚嗎?”
朱夏皺了皺眉,但還是很倔強道:“可我就是覺得我喜歡你啊。”
陳朝好奇道:“怎麽證明?”
朱夏老老實實說道:“我問你喜歡謝姐姐什麽的時候,我就覺得很難過,可我要是想着你要是喜歡我,我就很高興,這還不是喜歡?”
這話倒是說的陳朝啞口無言。
其實就算是他,都無法完全去定義喜不喜歡一個人,之前說的那些話,其實都隻是想要讓朱夏自己好好想想,說不定想着想着,等她遇到個别的男子的時候,就會忘了自己,就會不去想這些事情了。
但結果呢?
朱夏這句話,似乎是用最簡單的方式,将喜歡兩個字說得清清楚楚。
所以說世上很多道理,讀過很多書的人不見得懂,但有些你覺着他不會懂的人,似乎才會一針見血。
都不好說。
尤其是現在。
陳朝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朱夏說道:“要是你聽說謝姐姐喜歡别人的時候,你難不難受?”
陳朝沉默片刻,還是說道:“難受。”
朱夏理所當然說道:“那這不就和我一樣,你喜歡謝姐姐,我喜歡你,都是一樣的道理。”
這話說得陳朝無法反駁。
陳朝看着朱夏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有些話其實他真的很不想說出口的,但此刻大概也不得不說出來了。
“朱夏,你要知道,即便是你喜歡我,可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他很認真,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就像是在說一件天底下最最莊嚴神聖的事情一樣。
朱夏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這樣的話,雖然是大實話,但對于朱夏來說,其實還是太過殘忍了。
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怎麽能聽這樣的話?
陳朝歎了口氣,看着朱夏這個樣子,他也有些自責,其實或許還有更委婉的方式能将這些東西說出來的。
朱夏兩眼都是淚水,但在這會兒還是倔強地咬着牙,盯着陳朝看了很久。
陳朝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動之後,才輕聲道:“抱歉。”
有些話,其實即便知道說出來很傷人,但也不得不說,因爲如果不說的話,大概結果隻能是更傷人。
長痛不如短痛。
有些話說清楚,其實總比給人希望,糊裏糊塗那麽久要好得多得多。
怕傷人,于是不把話說清楚,給人希望,讓人一直活在自己構建的臆想之中,其實這才是傷人最深的一種法子,陳朝肯定不願意做這樣的人,所以也就隻能開口了。
朱夏喃喃道:“你知道我想聽的話,不是抱歉。”
陳朝默然無語,他當然知道朱夏想聽的話不是抱歉,但怎麽辦呢?對他來說,他也隻能說出抱歉兩個字,僅此而已,多的話,真是一句都不好說。
“你再多看看這世間的男子,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發現其實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了。”
陳朝想了想,大概也隻能如此開口了。
朱夏沒說話,但眼眶裏的眼淚可早就止不住了,那些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開始不斷滾落,她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她已經仙逝的師父看到,估摸着陳朝這會兒,大概已經吃了好幾下道門的玄妙道法了。
朱夏抽了抽鼻子,沒說話。
然後她就轉身,朝着遠處走去。
陳朝張了張口,還沒說出來什麽,朱夏便自顧自說道:“我要一個人靜靜。”
陳朝便隻好作罷。
……
……
遠處,朱夏走到某快大石頭後,就蹲了下來,這個姑娘靠在石頭上,傷心地說道:“師父,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要傷心死了。”
以前這個姑娘傷心的時候,每每都會有個十分慈祥的老人來安慰這個少女。
但現在沒有了。
這個姑娘多可憐啊。
……
……
除夕之後的大年初一,陳朝沒有吃到餃子和所謂的湯圓,但是卻迎來了李餘,這位律房道長看着陳朝,很快說明來意。
是萬天宮的宮主邀請,要和陳朝見一面。
陳朝愣了愣,有些失神,并沒有想過萬天宮宮主會這麽快便選擇見他,他的預料至少是萬天宮宮主在他快要離開萬天宮的時候,才會下定決心。
不過即便是到了那個時候,陳朝也不能保證最後萬天宮的宮主會做出陳朝也滿意的選擇。
“師兄之前是特意躲着鎮守使大人,不過如今卻想通了,不管如何,總歸是要見一面的。”
李餘微笑開口,聲音裏充滿着幸災樂禍。
很少有事情能讓他這個樣子。
陳朝點點頭,想了想,問道:“朱夏她……”
李餘一本正經看着陳朝說道:“師妹很傷心,鎮守使大人你要知曉。”
這一次,他沒有用聖女這樣的稱呼,而是選擇用了師妹這樣的稱呼,其實意味着什麽,陳朝很清楚。
陳朝看着李餘,搖頭道:“我實在是無能爲力。”
很多事情,人是很不能左右的。
李餘歎了口氣,“不管怎麽說,她都是貧道師妹,貧道和宮主師兄,都不希望她不開心。”
陳朝默然無語。
李餘看了一眼陳朝,想了想,也沒說出什麽,其實真要面臨着這樣的局面時候,即便是他們修道多年,也不知道如何應對。
男歡女愛這種事情,本就不是他們懂的。
他隻能祈禱一切順其自然。
……
……
陳朝在茅屋那邊見到了一直号稱正在閉關的萬天宮宮主。
後者打了個稽首,微笑道:“鎮守使大人,早就聞名遐迩,今日一見,果然是少年英才,讓人驚喜。”
陳朝回禮道:“宮主這話,實在是讓本官有些受寵若驚。”
萬天宮宮主不以爲意,指了指一旁寒潭旁的青石,示意兩人在這裏坐着談事即可。
陳朝有些意外,對于這位萬天宮宮主的不拘小節,他是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畢竟這也是太平道一脈的執牛耳者,如此也太随便了。
不過心中狐疑的陳朝并沒有多說,隻是在那邊坐下,萬天宮宮主很快便開門見山,緻歉道:“貧道之前刻意躲着鎮守使大人,還請大人擔待。”
陳朝點頭道:“能夠理解,畢竟宮主所處的這個位子,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是換了本官來,隻怕也未必能比宮主做得更好。”
“既然鎮守使大人如此說,那貧道就要說幾句心裏話了。”
萬天宮宮主問道:“倘若我萬天宮選擇不幫大梁,大梁是否要報複我萬天宮?”
陳朝搖頭。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
陳朝說道:“本官這次來萬天宮算是談生意的,哪裏有生意不成就掀桌子的事情?”
萬天宮宮主如釋重負,說道:“既然這般,貧道其實本意,是不想參與此事。”
有些事情是很難做出選擇,但是終究要做出選擇才行。
陳朝看着眼前的萬天宮宮主,沉默良久,忽然問道:“宮主所說的不想參與此事,是指的什麽?”
萬天宮宮主苦笑道:“鎮守使大人,何必明知故問??”
其實從萬天宮宮主一開始不願意見陳朝,就能說明很多東西,陳朝那會兒其實就已經對這一趟不報什麽希望了。
前面的劍氣山劍宗以及癡心觀,看起來都是輕描淡寫便答應了大梁或者說答應了陳朝的要求,但實際上從一開始,事情就沒那麽簡單。
劍氣山那邊曾有皇帝陛下的聖旨親臨,劍宗更是因爲宗主受了大梁皇帝恩惠,至于癡心觀,其實最關鍵的證據,都是大梁皇帝陛下提供的。
這幾件事看似是在陳朝的手裏做成的,但陳朝能夠做成這件事,其實全然因爲大梁皇帝的手段。
如今的萬天宮,看似和大梁關系不錯,但實際上兩者之間,其實根本沒有一定要站在一起的理由。
陳朝輕聲道:“其實本官早知道宮主的心意了。”
這是大實話,陳朝若是不清楚萬天宮宮主的心意,那麽他就真是蠢的出奇了。
萬天宮宮主無奈道:“萬天宮的祖訓也有言,萬不能讓宗門陷入如此險境中,這件事,實在是……”
陳朝問道:“宮主害怕萬天宮再也不存?”
萬天宮宮主沒有說話,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陳朝說道:“可宮主是否知曉,我大梁若是有朝一日亡國,萬天宮修士又能好得到哪裏去?”
“唇亡齒寒的道理,想來即便是三歲的小孩兒都知道,本官此刻再如何重複,都沒有什麽意義了。”
陳朝很淡然地看着眼前的萬天宮宮主,但實際上心裏是如何想的,卻不見得。
萬天宮宮主不說話。
即便很多道理他都明白,但他還是很糾結,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切切實實地大事,有可能影響萬天宮之後許多年的事情,事情從來不簡單。
陳朝輕聲道:“本官不想強迫宮主,本官的來意已經表明了,若是萬天宮願意站到大梁身側,朝廷那邊自然不會隻是看着。”
修士們需要的是什麽,自然是修行資源,即便是萬天宮這樣的大宗門,也不見得什麽都有,許多東西,還是需要外人提供。
陳朝已經查過,大梁掌握的好些東西,正是萬天宮所需要的。
萬天宮宮主搖頭道:“并不是這些的事情。”
陳朝不說話,隻是重複道:“宮主可以再想想,多想想,本官不着急,等宮主有了決議,知會一聲即可。”
萬天宮的事情,急不得,需徐徐圖之。
這個道理,陳朝很是清楚。
萬天宮宮主點點頭,“貧道會好好想想的。”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逗留了,在下這就返回神都了。”
陳朝拱手,就此告别。
“李師弟,替貧道送送陳鎮守使。”
萬天宮宮主看了自家師弟一眼。
李餘微笑道:“那就由貧道送鎮守使大人一程。”
陳朝沒說話,隻是默默轉身。
兩人很快便來到山門外,沿着山道緩緩下山,李餘想了又想,才輕聲說道:“宮主師兄所考慮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如何去做,也無法一人而決。”
陳朝點點頭,這一點他自然能想得到,萬天宮宮主身上有着無數人的期待,自然而然做決定的時候是應該謹慎而爲的。
李餘點頭微笑道:“鎮守使大人理解便好了,貧道最是擔心鎮守使大人帶着一身怒氣離開溪山。”
陳朝扭頭看着眼前的道士,笑道:“就憑着李道長這和和氣氣的樣子,誰能帶着怒氣下山?”
李餘打了個稽首,笑容淡然。
陳朝說道:“朱夏那邊,我就不去告别了,李道長幫忙說一聲?”
李餘苦笑道:“師妹的脾氣,隻怕很麻煩。”
陳朝也有些無奈。
這次上山,沒有能說服萬天宮倒也沒什麽,反倒是讓朱夏受傷,是真的有些違背陳朝的本意了。
“少女情思,本就是這世間最麻煩的事情之一,更何況這個少女還是師妹那樣的女子。”
李餘看了看周圍,确定沒有人之後,才埋怨道:“鎮守使大人難道不知道假意逢迎嗎??”
陳朝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李餘。
李餘老臉一紅,有些尴尬。
陳朝感慨道:“看起來李道長年輕之時,也是很有故事。”
李餘咳嗽了幾聲,也不知道在掩飾什麽。
陳朝忽然問道:“李道長,之前說能在這石頭上刻字,是嗎?”
李餘原本正在神遊天外,這會兒聽到陳朝開口,才回過神來,說道:“鎮守使大人想刻字什麽?”
陳朝沒說話,隻是朝着下面走去,很快便選中了一塊空白青石,拔出雲泥,運轉氣機在上面刻字。
随着石屑紛飛,四個字出現在這裏。
“道有所依。”
寫完這幾個字之後,陳朝收刀立在山道間,李餘則是看着那四個字怔怔出神。
“李道長,山水有相逢,日後再見。”
陳朝爽朗開口,就要離開溪山。
“陳朝!”
忽然,就在這個時候,山道上忽然響起一道聲響,那聲音清脆,一聽就知道是個少女。
朱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山道之上,看着就要離開的陳朝,她生氣道:“陳朝,要走也不給我說一聲?!”
陳朝苦笑,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朱夏扯了扯嘴角之後,很快便神采飛揚說道:“陳朝,你喜不喜歡我沒有關系,反正我是喜歡你的,這件事跟你喜不喜歡我沒有關系!”
說話的時候,朱夏身上滿是特别的情緒,她像是一朵夏花,開得無比熱烈。
哪怕這是寒冬臘月。
陳朝不知道說些什麽。
李餘則是已經伸出手,給自己這個小師妹豎起大拇指了。
小師妹,女中豪傑也!
……
……
年關前後,神都熱鬧非凡,每年此時,百姓們都阖家團圓,各家各戶都是歡聲笑語,但朝堂上,卻迎來了難得的甯靜。
自從去年有朝臣谏言要申饬陳朝開始,自從陳朝離開神都之後,那如同雪花一般的折子,此刻早就已經堆滿了禦書房。
那位太子殿下最開始還能壓得住,可随着加入的朝臣越來越多,之後甚至又再次在宮門前堵門,最開始太子殿下倒是還能頂得住,可随着時間推移,許多事情愈演愈烈,到了此刻已經發展到太子殿下無法控制的局面了。
朝臣們連同許多有威望的讀書人,整日在神都數着陳朝的罪狀,對于這位新任鎮守使,許多朝臣已經不滿,很害怕這位年輕武夫會葬送這座大梁王朝。
那位太子殿下無法決斷,許多人便決議發起民意,要讓百姓們加入他們,一起聲讨陳朝,但實際上效果寥寥,對于百姓們來說,他們深惡痛絕的年輕鎮守使,恰好是他們最爲敬佩的那個人。
不過還是有少數擔憂的百姓加入其中,那批人,開始壯大,最開始不過是集會,到了如今,已經開始遊街。
許多讀書人拿着稿子一邊高聲數着陳朝成爲鎮守使之後犯下的罪狀,一邊走過長街。
“鎮守使陳朝,皇恩浩蕩,加封大梁鎮守使,卻不思報國,反而我行我素,嚣張跋扈,眼裏從未有過國家社稷,從未有過太子殿下!”
“此人身負陳氏皇族血脈,不思如何綿延陳氏江山,卻如此行事,當真沒有半點私心??”
“此人當初連自己的至親兄長都能加害,便根本不能信任,早就該剝奪官職,永不錄用!”
讀書人們群情激昂,仿佛陳朝真成了他們口中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放屁!!要是沒鎮守使大人,現在大家還能挺直腰杆做人嗎?!”
一道聲音從人群裏響起,是個賣豬肉的販子,拿着殺豬刀,盯着眼前的那些讀書人,揮舞着手中的殺豬刀,喊道:“大家别聽他們瞎說,鎮守使大人是大好人,要是沒他,咱們早就跪着了!”
這販子的話,倒是真讓不少人暗暗點頭,當初真葉道人被殺,他們都是知道的,如果沒有陳朝,真葉道人隻怕殺了人還能嚣張離去,那到時候他們就真地是跪着生活了。
有讀書人臉色鐵青,怒斥道:“你懂什麽,那陳朝殺人隻是因爲喜歡殺人,豈不聞他動不動便要滅人宗門!”
随着那讀書人開口,百姓們又一次動搖起來,是啊,之前傳言鎮守使大人讓人滅了琉璃觀,那可是一大宗,而且和癡心觀關系不淺,要是方外就此要對大梁做些什麽,他們隻怕好日子到頭了。
一下子,這百姓們都擔憂起來了。
……
……
而在不遠處,此刻有一架馬車停在人群外的小巷裏,車廂裏有個老人,正在悠閑地煮茶。
身前的鐵壺,咕噜咕噜的沸騰着,熱氣緩緩冒出。
老人捏了一小把茶葉丢在其中,搖頭道:“火候還不夠。”
——
今天和熊貓在成都面基,結果我抽空寫了八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