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回事?
他沒認錯人啊,眼前的少女,就是那位萬天宮聖女朱夏,雖說這些日子長大了些該長大地地方都長大了些,但也不至于認錯了不是。
可爲什麽見到自己就哭了一場?
陳朝百思不得其解。
懷裏抱着的小丫頭則是雙手環抱陳朝地脖子,不知道在嘟嘟囔囔說些什麽。
身後婦人怪異地看了陳朝一眼,也有些好奇,這眼前的公子看着一臉正氣,但實際上喜歡沾花惹草?這裏也有一份風流債?
陳朝無奈不已,也隻好帶着一肚子疑問進入那山門之中,自報家門之後,外門的弟子驚異地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一臉的不可思議。
委實是眼前的年輕人,名聲太響了些。
之後那邊的外門弟子很快便将消息傳了回去,不多時一位中年身着黃紫的中年道人很快出現在山門這邊。
這一幕,倒是讓那一家四口給吓得不輕,他們雖說不知道那人身份,但光看穿的是黃紫就知道身份不一般,要知道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上山上香了,以往可從未碰到過這樣的道長。
換句話說,他們都知道這萬天宮不是尋常的道觀,在真正的山上,才是那些神仙人物清修的地方,這眼前的黃紫道長,不是那種神仙還能是什麽?
一時間,白發老人在内的一家人都神情緊張起來,反倒是那個小丫頭,在陳朝懷裏左顧右盼,倒是沒有任何緊張神色。
黃紫道人朝着幾人微微一笑,然後看向陳朝懷裏的小丫頭,輕聲笑道:“陳鎮守使看起來和這小女娃有緣,依着貧道觀之,這小丫頭頗有靈性,初次相見,别無所贈,貧道這裏有一枚平安符,送給小丫頭。”
黃紫道人從懷裏摸出一枚平安符,上有紅線,輕輕給小丫頭戴在頭上。
小丫頭也不躲,戴好平安符之後,隻是雙手擺弄,卻不撕扯。
那婦人連忙開口告謝,這萬天宮的平安符雖說平日裏也能求,但自己求來的,和這位一看就仙風道骨的道長送的能一樣嗎?
就連那中年男人都滿臉笑意。
陳朝問道:“敢問道長道号?”
黃紫道人微笑道:“貧道李餘。”
陳朝一怔,随即行禮道:“原來是李道長。”
萬天宮沒設掌律一職,李餘是萬天宮的律房道長,其實也就類似于其餘山門的掌律,是一座宗門的二号人物。
這位李道長,雖說還沒有破境成爲忘憂盡頭,但早就踏足忘憂境多年,光論境界,也不是之前那位風靈山的老人可以比較的,這是當世一等一的強者,在道門真人裏,也理應排得極高。
李餘微微托起陳朝,微笑道:“之前宮主便推算鎮守使大人要來,但不知道爲何中間改變了方向,反倒是讓貧道在内的一衆師兄弟摸不清楚頭腦。”
“之後消息傳來,才知曉原來鎮守使大人去了一趟風靈山。”
說話的時候,李餘似笑非笑,聽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陳朝看着李餘,倒也沒掩飾,坦然道:“從風靈山帶走一個忘憂武夫,以前看别人當家沒覺得有什麽,可換了自己當家做主的時候,才知道這一粒米一瓶油都來之不易,這能歸攏的東西,就算是再費力也都去歸攏了。聚少成多嘛,以後總有作用。”
李餘微笑道:“是這個道理,鎮守使大人看起來不僅是個出類拔萃的武夫,要是做生意,也該是一把好手。”
陳朝歎氣道:“都是逼不得已。”
李餘沒多說什麽,隻是問道:“上山一叙?”
陳朝點點頭,但随即注意到自己懷裏的這個小丫頭,剛說了幾句閑話,沒有注意,這小丫頭都已經睡着了。
陳朝看了一眼那婦人,婦人會意,伸手來抱這小丫頭,小丫頭雖說睡熟,還是死死抓住陳朝的衣服,婦人費了好大的勁這才把小丫頭從陳朝身上扯了下來。
然後婦人又是連連道歉。
之前陳朝和李餘的對話,她聽得雲裏霧裏,但總覺得眼前這個脾氣不錯的年輕人身份不一般,隻怕是非富即貴。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眼前的年輕人難能可貴。
陳朝笑着搖頭,跟着李餘上山,這一次是去萬天宮真正的山門所在。
離開那處道觀,陳朝扭頭看了一眼那邊的一家子,主動問道:“道長之前所說,那小丫頭和在下有緣?”
李餘微微點頭,輕聲道:“鎮守使大人,早些年和煉氣士打過交道,知曉因果兩字吧?在貧道看來,緣分其實就在因果之中,貧道年輕的時候也修行過這類的法門,不過成就有限,隻能看出那小丫頭和鎮守使大人之間有一條若隐若現的緣線。”
“緣線?”
陳朝不解其意。
李餘想了想,說道:“有些玄妙,或許說是天意,或許說是緣分,但落到實處便是那丫頭天然對鎮守使大人有好感,但鎮守使大人這邊并沒有類似感覺,便說明這份緣分不重,鎮守使大人可以續上,也可以不做理會,但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則是不好說。”
陳朝皺了皺眉,看了看山道兩側,萬天宮這前山山門之後的山道兩側并無太多特意營造的景觀,隻有些大小不一的石頭,石頭上刻有些文字,文字不同,也不是同一個人書寫。
就像是此刻陳朝身側的這塊石頭,上書道法自然,筆意飽滿,上面還有道韻流轉其中。
李餘說道:“此乃三代祖師所書,那位祖師當時可謂世間道法第一,隻是幾乎不曾在世間露面,鮮少有人知曉根底。”
陳朝挑了挑眉。
之後陳朝又在一塊寫有天地不仁的石頭前駐足,眼前恍惚間出現一個灰袍道人,背負道劍,提劍随意在上面寫下幾個字。
那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但如今那石塊之上,劍意仍舊飽滿,隻怕那位道人當年在世間,隻怕也是一等一的大劍仙。
不過除去這些大人物留墨之外,還有些文字已經斑駁,想來是境界低微,當時并未太強的氣息灌注其中,如今已經看不真切。
李餘微笑道:“這山石留字,算是萬天宮的傳統了,無論境界高低,都可以在上面留下文字,倒是不看身份。”
陳朝忽然問道:“外人也可?”
李餘一怔,随即說道:“倒是沒有過先例,不過也無山規明令禁止,若是鎮守使大人有意,也可留下一兩句話。”
陳朝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道:“算了,就不給你們添堵了。”
李餘不言不語,并沒有繼續勸,也沒有說什麽。
之後陳朝忽然說道:“李道長能仔細說說緣分的事情嗎?”
李餘看了陳朝一眼,點點頭,也不着急繼續前行,而是在一塊山石上坐下,然後輕聲道:“若要說緣分,就得先從人死之後說起。”
“不管是修士還是尋常人,死之後,魂魄離體,要去往幽冥之地,傳說那個地方有輪回之處,但在輪回之前,魂魄須經曆三災六劫,其中每一劫都極難,稍有不慎,魂魄便會消散在天地之中,再也不存。若是沒有太強的執念,人是沒有來世的。”
“即便是能度過這些劫難,魂魄也會就此沒有記憶,之後轉世爲人,便絕不可能記起來前世的事情。”
李餘平靜道:“天地之間大概有些我們不知曉的規律運轉,但從古至今,不會改變。”
陳朝輕聲喃喃道:“所以一世便是一世嗎?”
李餘搖頭道:“規則再如何周密,但始終有意外,或許是執念太重,也或許是别的什麽原因,但在天道之外,一定會有一遁去,有些人的魂魄轉世之後,或許想不起前世的事情,但會有些殘缺印記,在本能裏驅使他們去尋找自己的執念,這便是所謂的緣。”
陳朝好奇問道:“依着道長這麽說起來,一對男女能夠走到一起,所謂的緣分,其實就是前世有過糾纏?”
李餘看着陳朝笑道:“若是廣義上說,你這輩子遇到的人,都是上輩子和你有過交集的人,但從狹義上來說,隻有那些第一次見面便表現得特别的人,才是如此,諸如那個小丫頭。”
陳朝沉默不語,這些玄之又玄的說法,很難辨别真假。
不過那小丫頭見陳朝第一面便如此親切,也很難用常理解釋。
李餘輕聲道:“不管怎麽說,若是鎮守使大人不難辦,其實最好了結這段緣,不然很有可能,下一世,下下世,都會如此糾纏,大人或許不會在意,但對于她來說,則是煎熬。”
“她是在尋鎮守使大人,不知道會尋多久,或許這是最後一世,之後便忘記了,但也有可能之前的那麽多世她也一直在尋,如此輪回許久許久了。”
李餘眼裏有些悲憫,或許是因爲修行那門秘法的緣故,在看到那個小丫頭的時候,他能感受一二。
陳朝問道:“那若是真有前世的糾纏,我和她,之前是什麽關系?”
李餘搖頭,“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若是有可能,鎮守使大人會知道的。”
說完這句話,李餘緩緩起身,繼續朝着山道走去。
陳朝則是心事重重。
快要臨近真正的山門前地時候,陳朝忽然問道:“有沒有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去年離開地人,有沒有可能今年便已經是個少年或是老人?”
陳朝想起了之前沒有救下的那個小姑娘,但真要算起來,時間卻是對不上。
李餘看着他說道:“這種事情,不可用常理來看,所以不可推算,才顯得更難。”
陳朝沉默不語。
李餘說道:“不過貧道可勸鎮守使大人一句,有些事情,即便不确定,也不要就此否定,修道之人先修心,心有缺憾,如何走得遠?”
陳朝喃喃道:“隻是爲了修行嗎?”
“不爲修行,隻循本心,才是世間大善啊。”
李餘站在山門前,看着萬天宮三個大字,感慨道:“鎮守使大人其實是個修道的好苗子。”